在漱芳阁用了晚饭,沈容领着小环去了漱玉阁,站在院门前,看着那块匾额发了一会儿呆。
李氏虽识字不多,可她着实太坏,手段毒辣,这一次她倒要瞧瞧,李氏母子还如何母子情深。
漱玉阁的格局与漱芳阁相近,不同的是漱芳阁是四间正房,漱玉阁则是二间,一样都是二层阁楼,东西皆有厢房,漱芳阁东西各有三间厢房,漱玉阁和素月皆是两间,这样便足够姑娘们住了,住惯了宽屋子,看到沈容住的小院子着实有些寒酸。
砰—悦—
是桌凳倒地的声音,落在阁楼上,声音被扩大,尤其站在楼下更是刺耳。
“那些该死的婆子,惯会乱咬舌根!就该把她们的舌头给割了。”
小坠站在楼下,“禀姑娘,五姑娘来瞧你了。”
沈容审视着院子,意味深长地道:“不愧是得宠嫡女才能住的阁楼,就是比我的仪方院好,待我住进来先将那几丛月季给拔了,我要种上一棵梅树,嗯,再种桃树、梨树,春天桃花开罢,再开梨花……搀”
沈宝听到这话,气得牙痒,她还住在这里呢,便要赶她离开了。
这是她的地儿,凭什么让与别人。
她是嫡女,她才不是庶女。
沈容笑着道:“咦,大白日的,一进漱玉阁就听到雷声了。四姐姐在楼上发什么火呢?让我猜猜哦,你是不是知道自己要变成庶女,舍不得搬出漱玉阁?但凡体面人家,阁楼都是给嫡女住的,要怨啊,就怨四姐姐投生错肚皮,怎么就投生到李姨娘肚子里呢。”
“沈、容!”沈宝一声大吼,提着裙子,噔噔从楼梯上下来,几步冲到沈容跟前,“我是二房的嫡长女,我才不是庶女。”
沈容捂了捂耳朵,叫这么大声作甚?她耳朵好使着呢。想她一名优秀的潜伏特工,为了替本尊报仇,居然学着来宅斗,她自己都觉得汗滴滴的。
“可你娘做错了事,现在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因你娘的事,害得我父亲和二叔被御史盯上了,你说,若御史弹劾二叔一个‘治家不严、后宅不宁’,他还能顺利出仕为官?到时候,怕是我父亲都要被你娘连累。
换作别家,这样的妇人早就被休弃了,哪里还能容到今日。可我们家最是仁厚,只将你娘降为侍妾,她都是妾了,你不是庶女是什么?
四姑娘、宝姐姐,待你成了庶女,这漱玉阁就是我的了。哈哈,大户人家的规矩不能坏,阁楼只能是嫡女住哦!”
沈容捂着嘴儿呵呵直笑,以前沈宝不是故意刁难、挑拨本尊,让本尊故意犯错,可老太太与李氏等人却借着本尊的错来拿捏沈宛。也是李氏母女的再三挑拨,本尊与沈宛虽是同母姐妹,却渐行渐远,换言之,沈宛从来没有怨过、真恼过本尊。
可到底是因为本尊的无知、单纯,间接害死了沈宛。
她既然来了,怎么可以让那些恶人继续快活。
沈宝不是大方得体、贤淑有德么,现在她就一点点撕裂沈宝的伪装。
看着被气得歇斯底里大叫的沈宝,沈容心情大好。
一个稚嫩的声音道:“五姐姐,你说得真是太对了。”
沈宜领着翠竹进了院子,她今儿用罢晚饭正散步,便听到几个下人在一起议论,只说李氏犯过,害得大老爷被御史给盯上了,大家都说李氏许是要被降侍妾了,因为老太太不容许李家女儿被休。
沈宜想到今儿受的委屈,嘲笑道:“庶女哪配住阁楼,这里原该是五姐姐的。”
沈宝厉声道:“你们想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休想!”
沈宜翻了个白眼:“因你娘的错,害得我爹被御史盯上。你娘还真是扫把星!拖累二叔不能入仕,又来连累我爹。在别人家,你那样害死嫡子的娘就该被休、被送到尼姑庵去,现在只降为侍妾,真是便宜她了!往后,四姑娘可得有庶女的自觉,莫再与我们嫡出姑娘相比。”
“九妹妹说得是,她一个庶女,还敢抢嫡女的花灯,自儿个踩毁了灯,还赖到宝贝嫡女身上,这种事也就是下作人才做得出来。”沈容添了一把火,末了再用扇子摇,看着前世时的盟友针锋相对,她的心情大好。
沈宜早前原对沈容没好感,这会子见沈容做她一起骂沈宝,好感连连上升,“待降为了庶女,下次叫她见着我们绕道走。”
沈容忙道:“还是九妹妹有嫡女风范,到底是大地方长大的,九妹妹让我好生敬佩。我以前被欺负了,只能忍着,九妹妹对付这种下作人真是太厉害了,九妹妹可是我们嫡女的楷模……”
沈容连夸沈宜,夸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恶心,她居然拍一个小姑娘的马屁,拍就拍吧,反正她现在也顶着十岁小姑娘的身躯。
沈宜越发得意,斜睨着眼睛,带着要胁地道:“沈家葆,你可听好了,下次见着我你得绕道走!待你娘降为侍妾,我立马就让母亲将你赶出漱玉阁,这可是嫡女住的地儿。”
沈容凝了一下,面露不解地道:“沈家葆?这是谁?”
“五姐姐忘了,我们沈家这辈的庶出子女,都是取家字打头的名讳,她都要降为庶女了,自然不能再用沈宝的名字,要改作沈家葆,葆是一个草头下面一个保护的保。”
沈容恍然大悟,“还是九妹妹有才,这个葆字,倒与十妹妹她们的名讳相衬。”
“可不是呢,听说三爷要改作沈家兵,五姐姐可知道,是哪个字?”
沈容摇头。
沈宜道:“沈家兵的槟,是原来的宾字左边加一个木字。”
“那宪字呢?”
“草字头一个佥字。”
“这个莶啊!”
沈宝听到此处,单名是沈家嫡出子女的象征,这多一个家字便是庶出,这对她简直就是耻辱,便是她议亲,也会因她是庶女无法寻得好亲事,要么嫁寻常人家,要么给名门贵族当侍妾,她听着沈宜与沈容一问一答的说话,浑身直气得打颤儿。
她还没成庶女呢?沈容姐妹就寻上门来羞辱,若真成了庶女,这家里哪还有她的位置。
沈宝不甘心!
在大户人家,嫡庶有别,尊卑亦有别,就像府里的八姑娘、十姑娘说话都不敢高声,尤其是在沈宜的面前,那都是矮了一大截的,便是月例上都降了一等,这四季衣衫,也不如嫡女的多。
沈容笑道:“真让我惭愧,九妹妹年纪比我幼,懂的倒比我多。”
沈宜心头乐滋滋的,现在看着沈容怎么看都比沈宝顺眼,“五姐姐,这哪是我想出来的,还不是长辈们决定的。”沈宜说罢,翠竹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沈宜道:“沈家葆,快把今儿你抢去的花灯还我?庶女抢嫡女的东西,这是哪家都是逾矩?”
现在沈宝还不是庶女呢。
翠竹今儿被人诬陷,心里恨极了沈宝,若非她有大太太、九姑娘护着,今日少不得又是一场打骂。
沈容忙道:“九妹妹,你是尊贵人,何需与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作人计较,我们且先出去。”她连忙拽了沈宜便走。
沈宜大嚷着:“五姐姐,你别拉我,我要收拾那个下贱蹄子,她今儿算计我呢,五姐姐,我不走!”
到了外头,沈容低声道:“九妹妹,虽说她要被降为庶女,可这会子她还没降呢,要是我们闹大,祖母又最疼她,少不得要发作我们,弄不好,便将我们姐妹关到祠堂里去。反正她是秋后的蚂蚱长不了,待她成了庶女,要揉圆搓扁还不得由你说了算。”
翠竹虽是十二三岁的姑娘,这会子听沈容全说也觉得道理,刚才她也是气急了,就想报复回来,未想其间的利弊。
沈宜道:“且让她快活两天。”
漱玉阁里,沈宝被沈宜、沈容一闹,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更是小脸通红。
小坠在一侧低声道:“姑娘,老太太和二老爷不会真要降二太太为侍妾吧?”
小坠是沈宝的服侍丫头,是跟着她从绵州老家来的。
小坠埋着头,今儿下午就听府里的下人们议论,心里很是忐忑,在老家时,四姑娘一直和五姑娘不对付,现在又开罪了九姑娘,若两姐妹联手,四姑娘再成了庶女,哪里是她们俩的对手。
“四姑娘,奴婢可听人说,这降为侍妾的妇人所出子女比那些庶出子女还不如呢。新来的太太会瞧着她们刺眼,而她们在家里的身份也最是尴尬……若姑娘成了庶女,这月例从以前每月三两降为一两五百文,就连每季两身新裳也要降为每年四块衣料,一等锦缎不能穿,只能穿茧绸……姑娘……”
小坠哪里懂这些,不过是黄昏去大厨房取饭时听下人婆子咬舌说的,这议论的下人,有幸灾乐祸的,更有的甚至埋怨起李氏连累了大老爷,还有的同情二老爷娶了那么个恶妇为妻。
“现在怎么办才好?”
“姑娘,听说二老爷将二太太降为侍妾后就要送走,可这样一来,你还是庶女啊。”
下人们议论的事,沈宝也是听见了。
若是李氏死了,便不会有错妻降妾之事,而她还是嫡女,她还能住在漱玉阁,她还能嫁一个体面的官宦公子为妻。
她紧握着拳头,她不要做庶女,她不要与沈家薇、沈家莉一样,不要像她们战战兢兢地过活,不要像她们因得了几块帕子就感激涕零的样子。
若为庶女,出阁时嫁妆少得可怜,或干脆一骑轿子抬到别人家为妾,连个嫁妆也没有。
她不要那样!
她也是沈家的嫡女,凭甚要低人一截。
当年,李氏在沈家,便处处不如石氏,直到石氏死了,李氏才出了头,才有了当家太太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