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听着管事的来说芙蓉姨娘疯了,要请老爷回来,只得咳了一声,连道晦气。因孔姨娘不过是个妾侍,没什么人来吊唁,贾琏也就没穿孝服,这回要出去,只怕叫人说贾府里没规矩,只得把个孝服披在外头,兴儿早已得了信,扯过马来在门前候着,见贾琏出来,服侍着上了马,自己上了另一匹,在后跟着。
所幸贾赦去的陈侍郎府离着荣国府不远,不过半里路,转眼即到。来到门前,兴儿先去叩了门环,里头门房出来。兴儿就笑说:“大哥,我是荣国府里的,我们府里出了点子事,太太命我们二爷来请老爷回去。因身上戴孝,不便进府,请大哥代为通禀一声。”那门房听得是荣国府的少爷,就抬眼往贾琏处一瞧,就见马上骑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生得面庞俊秀,态度风流,穿戴着儒生冠巾,只在外头披了件斩哀的麻布孝服。门房也是看管各色人的,见贾琏这个模样儿,就知道有身份来历的,脸上就是一笑道:“贾二爷稍待。”说了转身进去,不一会也就出来了,对着贾琏打了个千道:“二爷,贾老爷说,请二爷先回去,他同我们老爷说完事,自会回去。有什么事,请府上的太太自管做主便是。”贾琏听得这句,只得圈转马头,回到家中,就来见邢夫人,把贾赦的话同她讲了。
邢夫人听了这句,真是巴不得,脸上就是一笑,向着立在一旁的王熙凤笑道:“老爷即这样说了,说不得只好委屈芙蓉了,总这样闹,也不成个事儿。伤了她自己也就罢了,再伤了人,岂不是更罪过了,可怜香红,脸都叫她挠得不成样儿了,还指不定能好不能好呢。”说了,就命人宣常安来。
常安就在门前跪了,邢夫人在里头道:“孔氏的后事还没料理干净,别再闹出什么事来。你带几个过去瞧瞧,若是芙蓉闹得实在不成话,就捆了她,待得老爷回来我再告诉他。”常安心知太太这回不过是借题发挥,偏是师出有名,便是老爷回来也不能说她什么,只是自己这些做事的,说不得就要倒霉,心中暗道晦气,又不敢不答应,只得转身出来,点了几个小厮带着就往芙蓉的房里去。
开得门进去,就见芙蓉正缩在屋子一角的地上,头发披散了,遮着大半张脸,身上的绫罗衣裳已脏得瞧不出颜色,见得人来,先是怔一怔,忽然站起来,指着常安道:“你莫以为装成个男人样儿我就不认得你了,你化成魙我也认得你!”说了就要扑过去。常安早有防备,脚下退开几步,把手一挥,几个小厮就围上去,按手的按手,扯绳子的扯绳子,几个合力,三下五除二就将芙蓉捆了,又怕她叫,拿了帕子就把她嘴堵了,这才退出来,依旧把门反锁了,自去向邢夫人回复。邢夫人听了也是欢喜。
到了傍晚,贾赦回来,先是过来见邢夫人。王熙凤正在房里伴着邢夫人,见贾赦进来,忙起身问安,贾赦掐了眼角瞅了眼王熙凤,就道:“外头只有琏儿同姐儿,你做□子嫂子的也该过去瞧瞧,别只想着奉承婆婆,倒失了本分。”王熙凤听着贾赦语气颇重,忙答应了,又看了邢夫人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贾赦因怨着邢夫人打发了贾琏往人家里找他,只觉伤了他的颜面,脸上很有些不豫,看着王熙凤出去,就沉着脸向着邢夫人道:“什么要紧的事,就值得这样打发了琏儿到外头找我!不过叫你主理孔氏的后事,能有什么要紧的,且还有琏儿,琏儿媳妇帮衬你,你都张皇失措的,成个什么体统,哪里像个大家太太!”邢夫人素来畏惧贾赦,见他这样发作,一声也不敢辩,待得贾赦说完了方道:“老爷,我也知道你同陈老爷必是有正事的,我不该叫琏儿来打搅你。不想芙蓉忽然疯了,又是打人又是挠人的,满嘴说着胡说,又说孔姨娘是鬼,几个婆子都抓不住她,我也是失了方寸,这才叫琏儿来寻老爷,请老爷拿个主意的。”
贾赦因想:早上出门前时,芙蓉尚是好好的,如何半日不到就能疯了,自是不肯相信,反说邢夫人胡说,又说要去瞧芙蓉,若是邢夫人故意为难芙蓉,必不能放邢夫人过去等话。邢夫人见贾赦这般回护妇人,心中委屈,也不敢再辩,就看着贾赦提脚出去,又有恶意,暗道:你即不信芙蓉那贱人疯了,叫她吓你一吓也好。
贾赦到了芙蓉房前,却见里头黑沉沉的,一丝声息也无,门上上着锁,门前立着两个小厮,就叱道:“哪个叫你们锁的门!”就命人打开,俩小厮知道贾赦性子,不敢拖延,回身就把门开了。贾赦一手拿过小厮手上的灯笼,抬脚进去,口中还叫着:“芙蓉,芙蓉。”走得几步没听得声音,就把灯笼提起来四处一照,就见床脚下隐约一团黑影,走将过去,却是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上满是泥污。贾赦看得这副腌臜样儿,就皱眉,提起灯笼照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