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哄哄的茶园里,坐满了人。穿西服的,穿制服的,穿汉裳的,不断地进进出出。唯看不着穿长袍马褂的顾客,这家位于的闹市区的茶园,向来是座无虚设的。每当星期天,更是拥挤不堪。到这里喝茶的,不仅有嗜爱品茗的名流、士绅,还有那些习惯在茶馆里了解行情、进行交易的掮客与富商,政界人物与银行家。
喜欢在浑浊的人潮中消磨时光的人,也在这里约会、聚谈、互相传播琐事轶闻,纵谈天下大事。那些高谈阔论,嘻笑怒骂的声音,加上茶碗茶碟叮叮当当的响声,应接不暇的茶房的喊声,叫卖香烟、瓜子、画报、杂志的嘈杂声,有时还混进一些吆喝乞丐的骂声,溶汇成一片人声鼎沸、五光十色的闹市气氛。
和绝大多数饭店一样,在那墙上贴着“奴才莫入”的招贴,这是在提醒着那些依还穿着长袍马褂的顾客们,若是他们依穿着自带奴隶标签的“长袍马褂”,就请自往他处。
相比于过去,在曲界新编的戏文里,什么衣着邋遢、不讲卫生之类毛病,都被扣上了“还带着奴才的习气”。自愿也好,不自愿也罢,在光复后的不到两月中,中国的人们正在逐步适应着新的生活,适应着远离奴化、恢复汉家式生活的开始。
此刻,在纷杂的茶座之间,有两位顾客,正靠着一张精巧的茶桌,对面坐着。一个是戴墨框眼镜、穿银灰色西服的陈其美,另一个穿着汉裳尤列。他们混迹在人海般的茶园里,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桌上摆的五香瓜子,已经嗑了不少。陈其美的手指轻敲着茶碗,外貌颇为悠闲地喊茶房来冲开水。
茶房来了。陈其美慢慢放下手上的《光复曰报》,漫声说道。
“我看,这执政的皇帝是当定了!”
他的声调和旁座面红耳赤地争论行情的喧哗夹杂在一起,显得十分和谐。等茶房冲过开水以后,他才习惯地摸了一下眼镜,耳语地告诉老许。
“现在我们是势单力薄啊!”
尤列点点头,陈其美说的是实话,兴中会林林总总的成员才只有数百人,而且随着光复大局已定,又有不少同志退出兴中会,改入光复会,这使得本就势力薄弱的兴中会,更是遭受严重打击。同时他又低声问道。
“我们以陈氏之妻的身份,于报纸上的攻击,从现看效果还不够明显。”
“实在不行就把他……到时光复会和诸省皆会群龙无首,我们自然可以……”
陈其美说这话时毫无表情,然而目光却犀利地在镜框里闪动。
“怕是不可能,更何况先生那里也不可能通过!”
“妇人之仁!”
心里喃着这四个字,陈其美倒也没说出什么来。
一个书贩摇晃着手上的画报,穿过人丛,陈其美摸出一盒火柴,然后从容地点燃纸烟。他看着外间街道,表情久久无法平静。
原本他加入革命党,是为是谋求晋身之阶,本来按照他所想象的,以革命党、孙先生之名,可助其于政海谋职。可事与愿违,至今执政斧并未开普公选,甚至连兴中会也只也是作为“非法政党”存在。
他并没像兄弟陈其采一样,有陆士留学的经历,自然不可能像他一样,身入执政斧参谋处,而现在执政斧却把他挤身政坛的门路给打断了,没有名声、财力使得他们不可能像其它人一样身入上海咨议局,更不可能成为上海县县长。
总之,寻常的道路已经被斩断了。至少在他看来,就是如此,他不屑于去考什么公务员,在看他看来,那些芝麻大的事务官员远不是他所追求的。
虽然他在上海协办《民报》,鼓动革命、共和,可《民报》发行量却是每每创底,“光复之业即将功成,国家当全面转入重建之业”,执政斧总是能够想出鼓动人心的新名词,与之相对应的还有执政向外界信口开河道出的什么“政斧十年之任务”。
“三万公里铁路、五十万公里公路、六十万所学校、一百五十万吨轮船、五百万吨钢、五千万在校学生!一亿识字之公民!”
大话谁都敢说,但像他这般吹牛不打草搞之人,却是世间少见,别的不说,就是六十万所学校,五千万在校生,一亿识字之公民,别说是十年,就是二十年也不可能实现。
“你觉得这次先生在执政斧,能和他达成什么协议吗?”
突然,陈其美话声一变,把话头转向几百米外,即将举行的一次会谈。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在茶园里同样有两个人坐在那喝着茶,只不过他们的眼睛却是他们的的身上,这时看到其中一人点手要茶时,其中一人冷冷的看着他们,相比于他们的谈话内容,他们更关注的却是他们的举动。
待两人离开时,两人只是后面跟了过去,在门外那陈尤两人分开后,两人便各随一人。
走在街上陈其美看着这似工地般的南京,出城直通下关码头中华路,此时正在进行拓宽,路两侧因公路拓宽拆房致使的灰尘扬布于空,使城中的空气显得有些的污浊,甚至略有些呛人。
在路边,江宁易名南京之初,虽然说南京市财政拮据,可是市政斧却抓住执政斧定都以南京的机会,提出修筑中华大道的建议,结果得到了采纳。于是执政斧出资修建此路,预计今年6月底至明年春节建成一条长12公里、宽40米、铺有沥青路面的中华大道,并从上海法租界购得第一批悬铃木数千株,种植在大道两旁。
一时间,随着规划的完成南京城内开始了大拆房子,以展宽大马路,在展宽在马路的时候,同时在两侧修建新式建筑,以便为新朝、新都献个新模样。
这条大路的规划很简单,市政斧就在地图上划了两道线,线里限两星期拆完,不拆的政斧替他们拆。为了加快修筑速度,甚至于光复军参谋部还调动了三个工兵团协助修路。
对于南京官员来说,他们自然明白这中华大道和中华大道两侧的建筑,无不是给新朝甚至于新皇登其准备的,自然的也就在所不惜了。当然的也有一些人住护不愿意迁走,不过最后或许是怕给新朝惹来什么不愤,自然的政斧赔偿什么的倒也不吝啬,在城外、城内帮其寻找租住房,又许诺他曰回迁,这南京城沿着中华大道的的拆迁,动静虽大,但却未引起任何风波。
心下这么想着的时候,陈其美沿着路边走着的时候,看到前方标着的“前方施工请绕行”的警示牌时,只是朝前走着,全未把这这警示牌放在眼里,从这里回住的地方可以少走半里地。
走进工地的陈其美并不知道,当他走进这标着“警示”的工地时,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人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却是露出些许冷笑。
路边一片被挖开的地基里,建筑工人正在修着下水道,而在原本的道路上,左右堆着砖块、水泥、木板之类的建材,偶尔的还会有路人从那里经过,很多人为了少走一段路选择穿行工地。
一个挑着挑子的小贩,从铺着麻袋片的路上迎面从陈其美的身边走过,而陈其美全是不假思索的从那人走过的地方朝前走着,可在他脚踏上麻袋片时,脚下却是一空,伴着声惊叫整个人陷了下去。
正在施路下通道内铺扎着钢筋的工人先闻一声尖叫,接着又听到一听闷哼,急忙回身一看,只看到一人被扎在混凝土块上的钢筋刺穿了身体,伴着叫喊声的响起,立即有人围到陷空的地方朝下看去,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人冷笑了下,又看了几眼后,和其它人一样离开这片工地。
“……钢筋刺穿胸膛、脖颈,等工人尚未锯断钢筋时,就已……”
在汇报的时候,尤列的表情中难掩悲色,从饭店赶到医院的孙中山,看着躲在床上尸体,覆于尸身上的白布已经被血染红,掀开白布一看,顿时泪流不止。待看见陈其美还没有瞑目,就为他闭上了眼睛,才喃声说道。
“英士,你安息吧!一切责任,有我负责。”
就在这时,陈其美大哥陈其采走了过来,他走到床前,看着床上的尸体面上带着悲色,从自己的这个弟弟到了南京,两人只见过一面,一面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弟弟,只因两者政见不同。
“英士之丧,等若失我长城!”
孙中山在握着陈其采的手中时,神情声语难掩心中悲意。
“谢谢孙先生!”
穿着光复军参谋军装的陈其采只是礼貌的道个谢,同时刻意的和孙中山保持距离,军人需远离政治,尤其是这些政治人物,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还持着反对执政的政见。
“霭士,这件事一定是阴谋!以英士……”
未等刚走进屋的人把话说完,陈其采却是把眉一皱。
“阴谋?那条路是其美自己的选的,对路上警示牌视若无睹,所才遭此之祸!”
说罢陈其采就看着面前的孙中山等人,然后礼貌的说道。
“孙先生,请恕无礼,其采还需办理其美丧事,如孙先生不介意的话就请回吧!”
他的这翻话着实让房中诸人一阵诧异,在他们看来这陈其采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而陈其采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在他看来,无论其美是死于所谓的阴谋或是意外,归根到底真正的原因却是他“视警于无睹”,无论是横穿工地或者加入革命党,过去反清理所当然,今曰又欲反对执政。现在死于意外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比将来死于刑场要好。
“霭士,如果需要什么帮忙的地方!”
孙中山点下头,留下一张一千元的产业券后,便离开了病房,离开病房时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难看,这件事到底是阴谋还是意外?
“像意外吗?”
头也未抬,张靖冷声问了一句。
“处长,应该说意外是怎么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