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国殇(七下)“王将军......”房琯伸手去拉,却扯了个空望着王思礼魁梧的背影,两眼中难得涌出了一份敬意
王思礼什么都听不见,耳畔,只有弟兄们在火海之中的惨叫声这个场景他太熟悉了,几乎天天出现在噩梦里每次半夜醒来,他都会手捂胸口,拼命喘息,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在潼关之外,崔乾佑就是使用火攻的办法葬送了二十万大军当时,王思礼带领两万骑兵为先锋,冲杀在了队伍最前方却不料被崔乾佑以柴草车塞住道路,四下放火结果官军大败,死伤不计其数王思礼全凭着个人勇武,才勉强杀开了一条血路,逃回了潼关
紧跟着,火拔归仁挟持了哥舒翰去投奔安禄山,王思礼不甘受此奇耻大辱,夺门逃命急慌慌如丧家之犬般逃到了灵武,本以为可以给朝廷尽一份应尽之力,谁料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武士拿下,推出门外开刀问斩
多亏他平素为人豪爽,出手大方,在京师时与房琯等名士走动颇勤于是,后者看在当年那些酒水和歌女的份上,在太子面前给他说了几句好话只杀了李承光一人,留他王思礼率领其余丧家之犬戴罪立功
然后,他就开始了噩梦般的待罪生涯不光被救命恩人房琯瞧不起,而且被文武同僚嗤之以鼻不光是他,整个灵武朝廷,从上到下,提起河西军三个字来,几乎每个人的嘴角都会向下撇一撇同样作为大唐北方四镇之一,人家朔方军自打叛乱一开始,就屡屡突入河北,并且在危难时刻,将史思明父子牢牢堵在了井陉关之外人家安西军,虽然曾经有洛阳惨败之耻,可最近却崛起了一个姓王的晚辈,带着万把远道而来的疲兵,硬是将孙孝哲压得躲在长安城的高墙之后几个月不敢出门而你河西军呢,在潼关城外一战丧师二十万不说,主帅哥舒翰还带着近百名将领一道投了敌!
这等奇耻大辱,令王思礼无时无刻都倍感煎熬潼关之战河西军输得一败涂地不假,可是河西军也曾经将叛贼挡在关外大半年,始终没让他向西推进半步是朝廷自己安奈不住性子,急于求成,非要逼着哥舒翰出兵,还让边令诚老贼拿封常清和高仙芝二人的下场,不停地来威胁
结果,仗打输了一再逼迫着河西军出关与敌人决战的皇上没责任,天天骂河西军时缩头乌龟的文人墨客们没责任,在军中指手画脚,搬弄是非的老太监边令诚没责任所有责任都要已经瘫痪了两年多的哥舒翰及其麾下的将士们背无论将士们是已经战死沙场,还是继续在替大唐帝国阵前买命!
这不公平!王思礼每天夜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都会低声呐喊,这不公平可他不能喊给任何人听,也没人肯听他的辩解哪怕是耐着性子听他啰嗦两句,然后再大声驳斥亦不可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证明自己并非懦夫,证明河西军上下并非一无是处的机会,主帅的位置还给了书生出身的房琯而王思礼本人,只是被当做樊哙、英布之流,调到房琯帐下充当带兵撼阵之将
樊哙、英布就樊哙、英布,没有樊哙、英布,光凭着萧何、张良这些谋臣,也建立不起来大汉帝国本着机会难得的心态,王思礼决定继续隐忍于是,一路上,他忍着杨希文、刘贵哲的挤兑,忍着李揖、刘秩等人的白眼,忍着主帅房琯的傲慢与刚愎,只求能再度披上战袍,亲手砍下崔乾佑的头颅,洗血昔日耻辱谁料想,房琯不仅仅是刚愎傲慢,从武将角度来看,此人简直一无是处连一些基本的战术常识都不懂得,更甭说临阵调度指挥唯一可以提得起来的,恐怕就是胆气还有些,没吓得率先逃跑可这份胆气还能坚持多久,王思礼没半点儿把握!
如果身为主帅的房琯率先逃走的话,身边这五万多将士,恐怕没多少能活着走下战场两条腿人从来就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更何况崔乾佑所部叛军已经在城里边养精蓄锐多时,瞪圆了通红的眼珠子就等着这一天
所以,王思礼必须亲自顶到第一线去,哪怕只是为了延缓大军溃败的时间,给弟兄们创造从容撤离的机会,也要顶上去爬下木制的楼梯,他抄了根长槊,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高高举起,“火、金两行,跟我来!”
“火、金两行,跟我来!”亲卫们大声重复,将副帅的命令传遍全军回应者却非常寥寥,火行、金行对应的十四星宿,一万四千弟兄,抬起眼望着高高在上的楼车,不知道是否该听从王思礼的调遣
“井木犴、鬼金羊、柳土獐、星日马......”皱了下眉头,王思礼念着朱雀七宿的详细名字点兵话刚喊了一半儿,又狠狠地挥了下长槊,大声喊道:“去他娘的朱雀、白虎,老子是王思礼,现在要带人去跟叛军拼命是男人的,就跟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