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霍玉儿,一看天色也晚了,徐心然只好吃过午饭再次出门。
马车一路行驶,按照徐心然的吩咐,径直来到了一处低调而普通的宅子前面。
这个宅子的主人,姓“宋”,正是徐心然的外祖家。
京城生意场上年纪大一些的人都知道宋氏一族。若是有人有兴趣,往前追溯二三十年,就会发现,宋氏家族才是京城商界的龙头。他们以贩卖茶叶起家,随后生意越做越大,经营的范围也越来越广,织造、冶炼、木器、茶叶、饮食、酿酒、典当等方面,他们全都做得顺风顺水,大把大把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往兜儿里装。
后来,宋家的子孙们各自分家,那种全方位大规模的经营模式逐渐被各房子孙品种单一却越做越精的模式所代替,也就是说,宋氏的子孙,依旧是京城中很多行业的佼佼者。
可是宋氏一族向来低调本分,尽管每房子孙都足够成为京城以及附近各州县民间的首富,可他们从来不炫耀不自夸,不张扬不跋扈。这是宋家的祖训。年轻一些的人,都会以为曾经煊赫的宋氏已然凋零,可上了年纪的生意人,仍旧对宋氏心怀敬意,遇到一些重大的、生意上的纠纷,仍旧会习惯性地请宋氏的族长——也就是现在在世的宋氏一族中辈分最大、年纪最长的那个人来裁决。
而徐心然今天来拜访的,正是宋氏一族的现任族长。这位族长名字叫做“宋克俭”,今年已经七十八岁了,可眼不花耳不聋,精神矍铄,已经不大关心生意上的事情,由他继承下来的茶叶生意已经交给了儿孙们去打理,他每天散散步、下下棋、养养鱼、打打太极拳,和孙子孙女们说笑一回,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而徐心然的生母宋氏,正是宋克俭的最小的女儿——宋敏轩。
徐心然从马车上下来,怀里抱着给外祖父宋克俭带来的礼物,惴惴不安地走上了台阶儿。
“两位大哥,能不能烦请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是徐心然来访。”
“徐心然?”看门的两个家丁摇摇头,表示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姑娘是打哪儿来的呀?见我家老爷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宋敏轩的女儿,徐心然。”徐心然十分无奈,只得报出了母亲的闺名。
“你……你是七小姐的女儿?”尽管宋敏轩故去多年,可这两个年轻的家丁仍旧听说过她的名字。
“是的。”徐心然点头,“我今天来,是来拜望我的外祖父。”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才对另一个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回老爷一声。”
家丁将此事告诉了管家。管家来到了后院,宋老太爷宋克俭正在给池塘里的鱼儿们喂食。
“老爷,门外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自称是七小姐的女儿徐心然,说是前来拜访老爷。”
宋老太爷一震,目光呆住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怅然叹道:“敏轩的女儿啊,说起来真是惭愧,自打她出生,我就没有见过她这个外孙女儿。”
“爹,这是这个月的账本,您看看。咱们上次进的那些茶叶销路很好,这个月又多了不少进项呢。”宋老太爷的大儿子宋林泉捧着厚厚的一摞账本走了过来。
“林泉啊,”宋老太爷望着大儿子,“你七妹的女儿,来了。”
“七妹的女儿?”也许是宋敏轩离开人世太久,以至于她的亲人都忘记了她,宋林泉的反应是惊愕,仿佛想不起来自己最小的妹妹还留下了一个女儿似的,“七妹的女儿。”宋林泉带着十分复杂的情绪重复了一下这句话,“七妹的女儿,今年,应该有二十岁了吧。”
宋老太爷将手里的鱼食放回原处,轻声感慨道:“是啊,二十年了,我的女儿敏轩,也走了二十年了。”
宋林泉不解地问道:“可是都二十年了,徐茂林再也没有来拜会过您这位岳父,两家已经形同陌路,这个时候,她的女儿来做什么?该不会是因为他们福盛祥被傅金山的惠和坊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求您来说句话了吧?”
宋老太爷冷哼一声:“真是笑话。当年我女儿惨死在他们徐家,他徐茂林竟然连句忏悔的话也没有,难道我的女儿就该白死吗?哼!我抽走那三成的股金,算是看在我女儿面上便宜他了,否则,他以为他的福盛祥还能开得下去?”
宋林泉笑道:“果然不是他的福盛祥就走下坡路了不是?不过后来,敏轩的女儿倒是有些本事,将那个快要倒闭的铺子给盘活了,听说在绸布行当中也算是不错的。只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傅金山忽然挤兑她,将大量的军服制作订单都抢了去,我看哪,福盛祥这一次,够呛。”
宋老太爷点点头:“是啊,认真说起来,徐茂林也真是运气不好。原先福盛祥在他祖父、在他父亲手里,都经营得十分顺利,偏偏到了他,就一蹶不振了。”
宋林泉说:“可是他将这全都归结为敏轩女儿的出生和咱们抽走了那三成股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