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家原有两个车夫,一个将要五十姓个阮,一个不过二十来岁,姓个张,家中行四,人都唤他四郎。月娘怕齐家疑心,是以并不敢叫那个老成的老阮来赶车,反喊了才学赶车没两年的张四郎。
若是一直顺着官道走,张四郎纵不大认得路倒也不能迷了路,到了夜间又有驿站,也是十分便宜。偏她们为着躲避齐家与李家追赶,将马车赶下下了官道,走起了小路,起先还平整阔大,行得一段之后道路时宽时窄不说,更有分叉。张四郎从未出过阳谷城,一时之间哪里认得路,只想着城与城之间的主路必定的宽大的,是以只拣着平整的大路走。
哪晓得因这道路连着阳谷城与平阳城,哪个城也不肯多出银子修整,只怕自家吃了亏去,故此反倒是曲曲弯弯,高高低低的才是正路,那平整宽阔的反是走偏了。
是以月娘等人走到天黑,莫说是走到平阳城了,反是越走越偏僻,两边树林草丛也渐渐茂密起来。张四郎这才知道自家走岔了路。也是月娘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名声,连着齐伯年与顾氏两个都要顶撞,何况他人,是以张四郎因怕月娘怪罪,倒是将月娘瞒着,只说是出来的晚,又绕了路,故此当天来不及赶到平阳城。
月娘是难得出门的,听着这话竟是深信不疑,因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张四郎少不得又捱了顿骂,可到底无可奈何,只好在马车上过了一夜。到得天亮再看马车四周,便是月娘再糊涂也觉着不对了,这哪里是大路,两边儿树木茂密,草俱都长得半腰高不说,竟是来往人影也无有一个,哪里是大路的模样,分明是迷了路。
月娘的脾性哪里是肯吃这个亏的,当时发作,将张四郎劈头盖脸一顿痛骂,更要去抢张四郎手上的马鞭。张四郎不提防月娘这样暴烈,被月娘将马鞭抢了去,身上也捱了几鞭。
张四郎也不是个稳重的的,不然不能月娘私自上京他一声不出,反而跟着上京。这时脸上身上捱了几鞭子,倒是发起脾气来,劈手将鞭子夺了回来,在月娘面前挥着鞭子道:“并不是我故意迷路,你打人作甚!”
月娘几时叫人这样顶撞过,虽未叫鞭子抽着,也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张四郎骂道:“你个贼砍头的畜生,有娘生没爹教的杂种!我是县君,你竟敢打我!到了京都,仔细你的狗头!还不赶车!”绿意与画扇两个听着月娘说出这话,暗暗叫苦,都道:你都骂了人父母,还要砍人的头,哪个还肯送你上京!
正要过来劝解,果然看着张四郎大怒,劈面将鞭子掷向月娘,横眉立目地骂道:“烂了舌头的贼泼妇!不过是会投胎罢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把你狗眼张开看看!老子是个什么人!”说了竟是跃上车来,扯着月娘胸前的衣襟,左右开合在月娘脸上打了几掌。
张四郎是干惯粗活的,手下很有把力气,几掌下去,将月娘两腮打得红肿,口角溢出血来。月娘原先还哭骂几句,到后来竟是住了口,瑟瑟而抖,只怕张四郎一时兴起,再做出甚事来。
张四郎将月娘殴打了回,又扯着月娘衣襟将她拖下车来扔在地上,自家钻进车去,翻了一翻,将银票与金簪玉钗等都抓在手上,复又跳下车来几步走在月娘身边起脚在她身上踢了几脚,啐了口道:“入娘的,贱婆娘!老子不伺候了!。”当着月娘的面儿,将银票都撕了个粉碎,撒了月娘一头一脸,又将金簪玉钗等都折毁了,这才拍了拍手,扬长而去。
绿意与画扇两个这才敢上来搀扶月娘,月娘叫张四郎打得浑身疼痛,好容易才挣扎起来,跌跌撞撞地爬到车内,取了靶镜来一照,因看镜中人两腮赤胀,口角溢血,模样儿惨不忍睹,一时悲从中来,扑在车内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
画扇看月娘哭得可怜,只得壮起胆子过来劝解了回,好容易才劝得月娘收住悲声,这才扶着月娘坐好,又问月娘道:“县君,总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不若叫绿意姐姐陪着您,奴婢往前头看看,瞧能不能寻着人来将车拉出去,您身上的伤也要寻个大夫看看哩。”月娘一面拭泪一面点头,叫了声:“绿意,绿意?”
连着唤了几声绿意都没人接声,月娘与画扇两个这才觉得诧异起来,旁的不说,绿意为人擅能奉承,照着平常,本该是她来劝慰月娘的,如何她今日竟是鸦雀无声起来?
月娘心上隐约觉着不好,将车帘子一掀向外看去,哪里有绿意人影。莫说是绿意不见人影,便是叫张四郎折断的金簪玉钗也不见了影踪,分明是绿意趁乱偷偷跑了,人跑了不算,更将东西也一并卷了。
月娘见状,气得手脚冰凉,她昨儿本就没歇好,又叫张四郎殴打了回,身上带着伤,再叫绿意这一气,哪里还扛得住,双眼往上一插,向后便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