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商队看着对面来了几匹马,为首那个男子二十四五岁年纪,衣裳鲜洁都雅,是个公子哥儿模样,身后又跟着几个差役,便将车队停下。为首的商人打马向前,来在谢怀德面前,客客气气地作了揖:“小人郝文胜,襄阳人士,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谢怀德先将来人打量了回,见这人三十左右模样,生得脸皮微黑,稀疏几根胡子,论起样貌来实在寻常,双眼倒是清正,倒不象个心存歹意的,便回了一礼,口中道:“我姓谢。”眼光着车队中那辆县君规制的马车看去。
谢怀德话音才落,就看着那马车的车帘子一掀,有个二十来岁的妇人探出头来,衣衫头面甚是光洁,身材略短,面庞儿不丑不俊,不是月娘又是哪个?
原是月娘在车中听着谢怀德声音,虽没见着人,可听声气是自家哥哥,正是疑惑的时候,听着来人自称姓个谢,忙掀开车帘来,一见果然是谢怀德,顿时放声大哭,口中喊着:“二哥哥。”也不用人搀扶,竟是自家跳下马来,朝着谢怀德这里就跑了过来。
谢怀德见着月娘跑来,忙翻身下马将月娘扶着,兄妹相见时,谢怀德还罢了,月娘可说是哭得肝肠寸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一般,一旁的郝文胜十分尴尬,脸涨得赤红道:“不管我事哩。”说着提马倒退了几步。
谢怀德也是机敏的,知道月娘脾气,若真是那郝文胜欺了她,她见着自家必然会立时揭发,绝无顾忌,这会子自是哭,多半不管他的事,因此倒还与郝文胜道了句谢,又说是:“舍妹想是思念亲人,所以哭泣,郝兄不必愧疚。”郝文胜这才松了口气,赔笑道:“贵兄妹有甚话,上车说罢,这大庭广众的,不太好看相。”
即寻着了月娘,又是全须全尾的模样,谢怀德也就放了心。即放了心,自然要问月娘为何从阳谷城出来,如何耽搁了这些日子,又如何与商队混在一起,只是众目睽睽地也不好动问,是以谢怀德复谢过郝文胜,再将月娘送上马车,复又回来,只道自家行李都在前头驿站,请郝文胜的商队同往。
不想郝文胜倒是个不肯沾光的,谢过谢怀德,带着商队自家走了。
看着郝文胜走了,谢怀德也忍不到驿站,弃马上车,沉了脸看着月娘,道是:“我竟不知道你胆子大到这样!父亲知道你这样胆大,十分恼怒,已告诉了殿下。你倒是与我说说,你作甚一个人跑来,又是如何与那些人混在一处的?”月娘叫谢怀德一问,心上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哇地一声哭将起来,抽噎着将来龙去脉说了。
自齐伯年与顾氏两个答应了月娘将端哥抱来阳谷城却又反悔之后,月娘便起了要往京都来的心思。只以为她到了京都,她即是齐瑱原配,又是县君身份,拿捏个小妾与庶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便是齐瑱不肯答应,如今玉娘可是皇后,她这个做姐姐的叫人欺负了,她那个皇后就有脸吗?是以拿定主意,要亲自往京都去,将那狐狸精母子一卖,看齐瑱能拿她如何!
只月娘倒也明白,便是她如今有了县君身份,可身在齐家也不是那样容易走脱的,齐伯年与顾氏两个必定拦着她,便是英娘知道,也未必肯答应。还是月娘身边的绿意替她出的主意,道是:“县君日日往街上逛去,等着哪日太太见惯了,也就不起疑心了。”
说来也难怪绿意撺掇月娘,实在她年岁与月娘一般大,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人了。月娘是个眼中只有自己的,由头至尾就没想着将绿意给齐瑱也就罢了,竟是绝口不提绿意终身。这一耽搁,绿意标梅渐老,如何不急?绿意的娘老子随着谢逢春进了京,也无人替她出头说话,绿意自能自家焦急罢了。这回看月娘不忿齐伯年顾氏夫妇出尔反尔,便在月娘跟前出了主意。
月娘听说,细想了回,倒也有理。说来月娘也不是个蠢人,即拿定了主意进京,自然要预备行囊。可当日整理,岂不是引人注目,故此是今儿出门往车里挪几件衣裳,明儿出门时搬几样首饰,做得是悄无声息,直至将她房中的妆奁银钱都搬得差不多了,月娘便借口往甘露庵进香,带了绿意画扇两个丫头,又叫了陪嫁来的一个粗使婆子押车,竟就往京都来了。
从阳谷城出来,先是走的官道。一路上,但凡身后来了车马,月娘主仆几个都有些惊怕,唯恐是齐家赶了来。尤其绿意,她深知月娘叫拦回去了,满破着吵一架,齐氏夫妇也不能拿她如何,倒是自家是出了主意了,叫他们知道,便是不打死也要叫发卖了,是以又与月娘道:“老爷太太们若是知道了您不是往甘露庵去的,怕您往国公爷跟前告状,必定要将您拦回去的,不若我们绕个路,也好叫他们找不到。”月娘听了也觉有理,点头答应了,是以走了不远,竟是下了官道,打算绕道平阳城,再往京都去。
起先还好,虽不是官道,道路也算平整,尤其月娘是县君规制的马车,比之寻常人家马车阔大许多,一路上颇引人侧目,乡民们纷纷闪避,指指戳戳地,叫月娘心上十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