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贫困村要办工厂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县委大院,所有人听到都为之一怔,莫非是天方夜谭吗?
所有干部都认为是上级拨的扶贫款,尤其是于副县长,还不忘寒碜上几句:“就那个鸟不拉屎兔不做窝的鬼地方也能办厂?螃蟹不能养、鱼苗不能放,办啥子厂?我看就是高长美就是为了政绩,来赵书记这儿显摆!”
确实是被于副县长给说中了,按理说村办企业的批文只需要到县工业局备案即可,根本无需赵书记签字,高乡长就是为了显示自己领导有方,将瓜洼村申请办厂的文书亲自送到赵传飞的案头。
赵传飞将这份两页的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现在骆马县除了玻璃厂还有些起色,其他的什么五金厂、机床厂、白酒厂要么半死不活,要么天天跑工业局求援,工业局面十分艰难。这个刘小兴倒好,居然办什么纯净水厂,纯净水这玩意赵传飞是知道的,只有大城市中才有,小地方谁喝这个?这家伙就怎么想出来的呢?问高乡长说:“小高,你去实地检查过了?可不要闹笑话啊!”
高乡长满脸堆笑拍胸脯说:“赵书记您放心,瓜洼村确实起了大变化,不说别的,家家户户现在都有存粮啊!这季度的救济粮是最后一批,过了秋就不再发放了,您还不知道,他们村部的账上至少有这么多!”
高乡长信心满怀地伸出五个指头,赵传飞被逗乐了,笑道:“五万?”
高乡长摇摇头,“领导,是五十万!”
“五十万?”赵传飞倒吸一口冷气,想想去年骆马县的全县产值不过千万,一个瓜洼村怎么就能一下子聚起这么多钱?
高乡长看出赵传飞的疑惑,将刘小兴带领大伙到骆马湖收芦苇的事情说了一遍,赵传飞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心底暗暗打算将骆马湖的芦苇纳入政府的项目来运作,赞赏几句在文书中写上龙飞凤舞的签名,递给高乡长说:“你回去告诉刘小兴,带着大伙发家致富,配合上级工作,办企业嘛,县里是全力支持的,所有政策都开绿灯,不过还要发挥艰苦创业的精神,盯住市场把握机会,我看今年的救济粮发到年吧,他们才办的企业也不容易!”
高乡长狠狠地点点头,保证执行领导的指示,做好下级工作安排,这才离去。他将在县里转了一圈的批文带给刘小兴时,还发了一番酸水:“小兴啊,我可是给你这份批文累毁了,工业局那几个混蛋干事还给我卡脖子,说什么要实地检查一遍才批,我他娘就不信了,你说瓜洼办个厂容易吗?是不是啊?我想这不是个事,干脆就找了赵书记……”
刘小兴笑呵呵听着高乡长云里雾里胡吹乱侃,跟着客气了几句,让高乡长费心了,从办公桌里拿出两条淮江烟塞过去,高乡长矜持几句也就收下了,嘴上还说:“咱爷俩谁跟谁啊!行,这烟我收下!”
不过高乡长没提赵传飞允诺的全年救济粮,瓜洼现在有钱了,还在乎那点救济粮么,乡财政也困难啊!
1986年3月,考虑到动力电进入瓜洼村代价太大,刘小兴将纯净水厂设在瓜洼村与兴庙乡山路的中间,特意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大约二十亩地,请来一支打井队和工程队,兴冲冲地办起了纯净水厂,乡里的农电站被高乡长硬压着铺了一条简易的动力电线,顺带着电话也通到了厂里。
刘小兴办的纯净水厂做的是瓶装水,目标市场是先富起来的南方城市,从彭城自来水厂购进淘汰下来一套过滤设备,然后便是包装线、灌装线,从村里挑出一百多名男男女女,首要做的工作便是培训,除了刘小兴自己上阵之外,又从彭城一家饮料厂挖来两名技术员,开出四百块一月的“天价”工资,让村里人议论纷纷,不就是灌个水嘛,需要这么高的价钱?
大把的钞票撒下去,纯净水厂日渐成型,两口机钻深水井打出清冽的山泉,刘小兴特意盖了两个亭子,曰之“灵洼水”,老楞盯着牌匾问刘小兴这是什么意思,刘小兴笑而不答。
刘瞎子见刘小兴忙里忙外,村里的闲话也不少,心底仍是打不到底,瞅个空闲的时候找到刘小兴,爷孙俩说些知心话:“小傻,这会一共花了多少钱?”不管怎么说,都是钱惹的祸,老村长也不矫情,拿刘小兴当自家孙子看待,故而说话开门见山。
刘小兴说:“二爷爷,大概花了十来万吧,下面还要买三辆大货车,需要十五万左右,村部的账在老楞那儿,要不我拿给你看看?”
刘瞎子笑道:“俺还以为钱都给花完了,那就好,咱们是穷村,钱可要省着点花,留点存粮在手里,万一遇到个难事也好有个照应。”
刘小兴摇摇头说:“二爷爷您不知道,剩下的钱我担心不够用。”
刘瞎子一怔,问道:“咋啦?”
“纯净水是新生事物,不能指望咱们骆马县这些拿死工资、一分钱恨不得掰开两半的人来消费,必须进入大城市才能赚钱。”
“那就拉去卖呗,搭个架子吆喝几声不就行了么,你还花啥钱呢?”
在刘瞎子的印象里,应该是刘小兴带着一帮人在城里某条大街上摆开摊子,吆喝着卖水,跟街头卖猪肉卖青货的没啥两样。
刘小兴呵呵一笑,解释道:“二爷爷,纯净水的生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走的是高端路线。”
“高端路线?”刘瞎子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