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榻上,任泪水流淌个不停,许勉还在邵氏的院子里探情况没回来。
当值的丫鬟站在门口,没她的吩咐从不轻易进来。
过了许久,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嬷嬷。
“世子……”她站在榻边看了看,见许晗一脸泪水,忽然大惊,颤抖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许晗闭着眼睛,呼了口气,轻轻地说:
“嬷嬷,没事,你给我拧个热帕子来敷敷。”
哭了这样久,眼睛应该红肿了,等会还要去徐氏那边用饭,不能让她看出端倪来。
这位嬷嬷正是从小就服侍她的应嬷嬷,许勉的亲娘。
见到许晗说话的声音还算平静,应嬷嬷这才缓了口气,忙不迭的吩咐外头的丫鬟端了热水进来,又亲自服侍着她敷眼睛。
许晗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眼睛上盖着温热的帕子,应嬷嬷侧坐在榻沿上,“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能不能和嬷嬷说说?”
应嬷嬷从小就照顾她,就是许晗去蜀地那段时间,也是跟着去的。
可以说,许晗在外面都是克制冷淡的,只有在她和徐氏面前,才会有点稚气,有点高兴。
应嬷嬷和徐氏一样都是她极为信任的人。
许晗将眼上的帕子拿开,起身靠在大迎枕上,脑子里想的还是刚才在邵氏的院子里听到的生子方。
那张生子方一定要拿到,她低头想了会,低低的与应嬷嬷说道,
“嬷嬷,劳烦您去打听一下,今日大嫂……邵氏那边的亲戚过来见她之前,去了哪里,见过谁。”
“另外,她手里有一张生子方,你想办法……”
应嬷嬷闻言,一脸愕然,冲口问道:“世子,您要生子方做甚?你如今暂时也不能嫁人……”
许晗被她问的笑起来,从听到那些话就堵着的胸口倒是疏阔了点。
她笑着道:“嬷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好,嬷嬷听你说,世子您真这样,虽说不能和别的姑娘一样嫁人生子,可咱们要想生孩子那也是极为容易的,只是这男子得好好选选……”
世子,您要真的想,我这儿就有现成的方子,在蜀地可是千金难求……”
许晗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应嬷嬷是母亲的陪嫁,从前在蜀地长大,性子和京城里的这些嬷嬷都不一样,京城的这些嬷嬷,可不会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许晗没理她说的,而是接着说正事。
“当年邵氏就用那张生子方,说是用了那张方子,她才能怀上盈姐儿。”
应嬷嬷这会是真的惊到了,眼睛瞪的大大的,“啊”了一声。
“这张方子是她的嫂子郑氏给她的,嬷嬷,这样的事情许勉做不好,你拐几个弯,从那些三姑六婆里找个妥当点的人。
让她去寻郑氏买这张方子!
要记住两件事,第一,一定要当年邵氏用过的那张方子。”
“第二,一定要打听清楚,方子是从哪里来的。”
她低头思忖了一会,又补了一句,“最好找个时常往京城大宅门里走动的。这样不打眼,也能减轻郑氏的防备。”
应嬷嬷不断点头,“世子,嬷嬷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妥当,就是……”
她还是想问许晗找这个生子方的用处。
许晗知道她想问什么,没有解释,又道:“嬷嬷,大嫂这些年时常邵家,寺庙,王府走动,你去和她身边的人打探一下,有没有和邵氏相熟的三姑六婆。”
这个应嬷嬷立刻就有了人选,“大少夫人这些年时常去东城外的青城观,她和那里头的观主很相熟,不过……”
她顿了顿,道:“咱们和那个观主不是很熟悉……”她撇了撇嘴,“那个观主知道很多大宅门的隐私,专门不做好事……”
应嬷嬷作为徐氏的陪嫁,性子也和徐氏一样,很是爽朗,最看不上的就是小人。
许晗蹙了蹙眉头,“那谁和青城观主相熟?”
应嬷嬷想了想,“人不是问题。”
许晗点点头,“那你看着找人,一定要和那观主相熟的,让她寻个和那观主相熟的婆子,再拿两百两银子当做香油钱。
让她和观主说,听说邵氏手上有一张极为灵验的生子方,让观主帮忙抄一份。”
应嬷嬷就不明白了,她道:“世子,大少夫人那里就有,怎么还要再抄一份。”
许晗不想和她多解释,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她也不想用恶意去揣摩邵氏,只是她是不想再喊她一声大嫂了。
“嬷嬷,你只管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不用管那么多。”
应嬷嬷摸了摸鬓角,假假的抱怨了句,“世子如今大了,有事也不跟嬷嬷说了。回回打发嬷嬷做事,就是不跟嬷嬷说为什么。”
许晗抿着唇轻笑,道:“嬷嬷快去吧,一会许勉回来我还有事吩咐他呢。”
“有一个许勉让你操心就够了。”
她最后很严肃的叮嘱了应嬷嬷一句,“嬷嬷,这件事情,我不想母妃知道,所以,还请你一定要守口如瓶。”
应嬷嬷以为许晗是不想王妃跟着操心子嗣的事情,毕竟,许晗做了世子,就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恢复女儿身的。
将来的爵位继承怎么办?只能是许晗自己想办法。
她用蜀地的神明来发誓,一定不会告诉徐氏,许晗这才放她走。
应嬷嬷前脚走,许勉后脚就回来了,
“世子,小的刚刚假装去找大少夫人院子里的丫鬟有事。
进了垂花门以内,一个丫头婆子也没有,就是不知道是谁把人打发出去的。”
许晗敷着眼睛,点头,“那个郑氏去邵氏那边之前,去过府里其他的地方见过谁吗?”
郑氏的消息如此的灵通,必然是在府里有耳目,又或者是同党。
许勉道:“这个小的也打听了,郑氏并未去其他的地方,是从二门处直接去大少夫人院子的。”
这就奇怪了!
应嬷嬷办事效率很高,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不过她年轻时性子就好,来到京城后,过的如鱼得水,认识的人不少。
第二日一早,就捏着方子来见许晗了。
郑氏听说要抄生子方,倒也没推拒,而是张口就要三千两银子,等拿到银子后,就拿出一个紫檀木的小盒,里头保存着一张泛黄的纸,当面抄给了应嬷嬷找的那个婆子。
并且说这方子确实是给男子吃的,来历出乎许晗的意料,竟然是白氏娘家出来的。
据郑氏说,白氏就是给镇北王用了这个方子,才连生了许昭和许晔两个儿子,最后没用这方子,就生了个女儿。
许晗闭上眼睛,这些在她的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她猜想过郑氏在王府有耳目,或许是白氏那边的人,因为只有那边的人才好买通。
可她没想到,白氏牵扯的如此之深。
白氏的娘家就代表着白氏。
听说白氏是镇北王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不过后来镇北王去蜀地游历的时候,见到了徐氏,惊为天人,于是求娶了徐氏。
至于白氏是怎么到王府来做妾的,这件事情她没打听过,实在是她在赵娴雅那件事情之后,对于庶出姨娘之类的是敬而远之。
她将那张生子方仔细的看了好几遍,里头的药草都是些温补的药物,只除了一样叫吴茱萸的药材。
这味草药她是听都没听过,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她收好方子,只等和青城观主那边抄来的方子对比。
若是两张一样,那就能确定这就是郑氏拿给邵氏,然后喂到大哥嘴里的那张生子方了。
她怔怔地坐在榻上,如果大哥是真的吃了这个方子而去世的,那邵氏就是杀人凶手。
不,还有白氏,白氏其心可诛!
当年大哥急急的和母妃商议,将她送到蜀地去,是为什么?
他是发现了什么吗?那他有没有告诉母亲?
许晗脑子里一团乱麻,唯一清楚的就是,徐氏定然是不知道白氏在这件事情里插手过,否则白氏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她摇摇头,一切都要等到青城观主那边的方子拿到,然后,多找几位太医,大夫看看这张方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极力的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乱,乱就会出错。
当天,许晗就说服镇北王妃徐氏,暂时让邵氏不要归家,而是将她送到东城外,离青城观不远的无着庵里清修。
临走前,许晗去看她,邵氏这段时间整个人都崩溃了,见到她,一把就要去揪他的袍角,许晗后退了半步。
“三弟,你要救我,我知道我偷偷的拿你的印签去放印子钱不对,可我这都是为了盈姐儿啊。”
“盈姐儿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你不能不管她啊。”
“我借你的名字也是没办法,我是后宅女眷,不能与这样的事有牵扯,且人家也不会听我的。
“三弟,我不知道会被人发现的。”
许晗看着她冷冷一笑,随后她后退了几步,转身出了这个让人觉得肮脏的院子。
邵氏会不知道放印子钱会让她倒霉吗?
她知道的。
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就如她肯定没有将生子方的事情告诉过大哥一样,大哥那样精明,如果知道这个方子,必定会让人看方子有没有问题。
一个王府的世子,会随意的把东西吃进肚子里吗?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邵氏,不,也许还有一次,在确定生子方有没有问题以后还会见她一次。
她特意说服母亲将邵氏送到无着庵去,就是为了方便青城观主抄方子。
青城观主那里的方子也很快就送过来了,和从郑氏手里买过来的一样。
许晗确定了方子,抄了一份,交给应嬷嬷,让她先去找外头的大夫看看这个方子有没有问题。
隔天,应嬷嬷就来回话了,她十分困惑,
“我找个好几个大夫看过方子,他们都说着方子上都是温补的药,哪里有什么生子的功效。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吴茱萸是什么,还问我是不是抄错了。
那些个赤脚大夫,懂什么,这是世子亲手抄的,怎么会有错?”
许晗道:“嬷嬷这段时间辛苦了,你就在家好好歇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应嬷嬷喝了一大口茶,道:“为世子做事有什么辛苦的。”
她爱怜的看着许晗,“你那个天杀的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待见你,不然你怎么会没有人手。”
许晗苦笑,没碰上事还好,一旦碰上事,人手上头,就有点捉襟见肘。
她盘算着,是不是该去找找从前的那些人。
眼看着朝廷就要封笔,朝臣可以放假,金吾卫却不能。
她被皇上放了假,原本有规律的生活就变得有些无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