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叹回来时已是夜半三更,见我仍坐在床边发呆,先去盆子里净了回手,然后用冰凉的手指掐我的脸,声音极是温存好听,“怎么还不睡,在等本王?”
我问他:“你去哪儿了?”
李叹顺手捞了个剩在桌上的白面馒头,狠咬一大口,道:“城里有个大户人家在修房子。”
“冬天修房子?”
“唔,便是先前耽搁了,主人家又催得紧,水和泥和在一起就结了冰,本王还帮着烧了好一会儿炉子。”
我将脸凑过去在他身上嗅了嗅,“你身上一点烧火的味道也没有!”
“怎么没有,”李叹说着,放下啃了一半的馒头,从怀里摸出那对陶人,“这东西要烧过才能存住,不过那火炉毕竟不是正经陶窑,样子糙了些。”
我将那对陶人接过来,确然有将将烧烤过的痕迹,且还有些温手,李叹说这东西本该放凉了才取出来,怕我等得急,就先带回来了。
我还是不信,或者说我觉得,也许只有烧陶人这件事是真的,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做过苦工,甚至于我又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说:“你还饮酒了!”
李叹便没了耐心,抿着唇说,“你怎么这么多话?”
他骗我他还有理了,我生气地坐回床边,撇过脸去不想看他,心里想着我在这边焦头烂额一晚上,人家不知在哪个官邸里饮酒作乐夜夜笙歌,这种好事偏就不带上我。
我二人便这般沉默了许久,直到灯油快将耗尽,徐徐燃烧整夜的如豆灯火,在生命的尽头时变得猎猎,火光耀来耀去,使氛围显得有些焦躁。李叹挥挥手便使那灯彻底熄了,走到床边按了按我的肩头,说:“本王确实饮了些酒,只是暖和身子,不是你想的那般。”
“你有莲心,哪里会冷。”
“莲心?”
装,还装,我现在觉得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也知道。既然他都知道,那我也不用自己说出来了,李叹无奈地叹一口,捏着我的脸皮将我正在置气的脸色拉开,道:“就是那个保命的东西?妖妖说是你的?”
“对,还给我!”
他显然不打算还,合衣盖了被子躺下,问我睡不睡。
这房里只有一张床,且是一张非常小的床,莫说我不愿意跟他睡,就是我愿意,这床也睡不开。在我的计划里,就算要睡也是我睡床上,他睡地下,如他所说,我是女儿家。
我把被子抢过来抱着,李叹便坐了起来,如墨一般的浓浓夜色里,除了一袭白衣,他看我的眼神不甚清晰,他不耐烦地说:“那东西在本王身上有用,还是在你身上有用?倘若此时冲进一窝强盗土匪,你便是不怕死,可有本事护得住本王给你收尸,无人收尸,真将你扔进乱葬岗埋了,你爬的出来?”
这事儿我早就想到了,要不是考虑到这个,我早将他开膛破肚把东西挖出来了。可也不能一直把东西放在他身上啊,他该死的时候,也得给我死。
我说:“那是心上人赠我的,你将它据为己有,你好意思。”
李叹轻轻一笑,索性躺下了,枕着手臂闭着眼睛,嗓音里确带一丝疲惫,“本王不管你究竟是何来历,与天上的神仙又有几分渊源,这辈子你是本王的妻子,神仙来了也赖不掉,认了吧。”
我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经睡了,只有放在窗子附近的一双陶人与我大眼瞪小眼,表情笑眯眯的,十分可笑滑稽。
我想将那东西砸了,又怕惹出太大的声响将店家引来盘问,只好忍了忍,抱着被子靠在一旁勉强地睡去。
李叹还是有良心,待我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回床上,手脚也被他摆成了一个十分规矩的姿势,他靠在窗边端着手臂想着什么,见我醒了,却还是凉凉的一瞥。
昨夜的架还没有吵透,我不准备给他什么好脸色,李叹也不刻意前来讨好,让小二备了饭菜,晾在桌上,管我爱吃不吃。
我不准备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吃了几口,问李叹:“这些饭菜要多少银子?”
他坐在一边用帕子擦着一柄长剑,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可没有拿剑,他说:“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我是猜到了,我猜所谓离家出走,也是一个局,借用李鸢之手除掉苏北府,是大越皇帝的局,淑妃娘娘带了几个小姐去二皇子府上引我不痛快,看似是在帮大越皇帝布局,可是除掉苏北府,对淑妃娘娘和李叹又有多少实质的作用,这母子二人想要的是皇位,所以李叹假意离家出走,将李鸢从一个局中,引入另一个局中。
我猜接下来不久,我和李叹就会落在李鸢手上,这一次李鸢不会手软,他会直接让我和李叹生死不明,李叹死了,李鸢自然会松懈得意。而事实上李叹是不会死的,只要他能活着回去,就能挑破李鸢残害手足这层窗户纸,再加上淑妃娘娘的一番算计,皇位于他们母子来说,便是探囊取物手到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