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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如茵穿着一袭蓝底洇染白碎花的茧绸衣裳,这件衣裳是除了谢如茵嫁衣以外最好的衣衫,每回谢如茵回娘家便会换上这件衣裳,听说还是她在娘家时,娘家大嫂杨氏给她做的,这一穿便是近十年,平日舍不得穿,只在走亲戚或过节时才换上,头上裹着同样颜色的头巾,衣袂翩飞,嘴角噙着笑。
云罗快奔几步“娘!”飞一般抱住了谢如茵。
久久地拥住谢如茵,第一次在她的梦里,不再是幼时的小孩模样,不再是她与母亲受苦的片段,而是这第一次见到打扮清爽,还提着篮子的谢如茵,那篮里有烤番薯,有白馒头,甚至还有苹果……
“娘,你好吗?我好想你。”
“好!娘现在很好。”谢如茵拉云罗坐在树下巨石上,依是一贯的慈爱而轻柔,用手轻抚着云罗的脸颊,“娘的女儿很有本事,娘觉得很开心。”
“娘,我的心疾越来越严重了,太医说,自从当年我心脉受损后,它就没怎么长,也至如今还是七八岁女童的心脏……这样下去,我的心脏许是承不住我长大的身体……”
她想说,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要去找母亲了。
天堂、地狱,她不知道自己能否还能与母亲在一块。
谢如茵一脸凝重,拉着云罗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云罗,不到最后不可轻言放弃,答应娘好好地活下去!你还没替娘讨回公道呢?你放心,上天不会让你这么死,一定可以治愈你的病。”
“汪!汪!”正说话,只见一边小路上飞奔来一只大黄狗。云罗不由一惊,这不是她小时候家里养的大黄么,亦还陪在谢如茵的身边,那年大旱。凌学文吵着要吃肉,冯氏心疼他,竟称了二钱砒霜,抓了把玉米面将大黄给毒死,然后令人剥了皮,把大黄给吃了。
那日,谢如茵回来,一听说是大黄肉说什么也不肯吃,云罗想到她一出生,姑婆谢氏就送了一只满月的小狗儿。她是看着大黄长大的,说什么也不肯吃狗肉,连汤也不肯喝。
冯氏对此颇有意见,骂骂咧咧地道:“什么年月学人嫌嘴,还不吃狗肉。学文有多久没沾荤腥儿,你们不吃,正好让我和学文多吃几口。”嘴上不满,只怕心里正乐意。
冯氏将狗肉分作了五六份,每过几日就弄一份炖上,以云罗不吃狗肉为由,硬是连一口汤也不给云罗喝。云罗想着:多可爱的大黄,看家护院,冯氏竟把狗儿毒死吃肉,让她喝狗肉汤,她也喝不下去。偏凌学文恶作剧一般,拿着块狗骨头要喂云罗。云罗吓得连连摆头,偏凌学文却哈哈大笑,学着冯氏的语调骂道:“挑嘴货,这可是肉,你还不吃!”
谢如茵想到自己亲手养大的大黄被吃了。心里更不舒服,宁可喝野菜汤也不吃,心里不满冯氏将自家的狗儿毒死的事,但因着冯氏是婆母,也不敢多说。
而此刻,大黄温顺地在云罗身边蹭着,摇着尾巴,冲云罗欢喜地叫了两声。
谢如茵道:“大黄最通人性,它一直陪着我,很会替我解闷。”
云罗看着大黄,脸上笑着,心里却暗想:她记得大黄被毒死了,被冯氏和凌学文祖孙里吃了,怎的又活生生地呆在谢如茵身边,她想母亲不假,可这些年可没想过大黄,怎连它也一并梦到了。
谢如茵拿了只肉包子出来,一脸宠溺地抛给大黄,道:“你最是灵敏的,可能替云罗寻到冰狐?”
大黄叼着包子,咧着牙,直勾勾地望着谢如茵,又看着云罗,突地似听懂了一样点着头。
谢如茵笑道:“既如此,你替她寻寻吧。”
大黄三两下吃包子,在谢如茵与云罗身边撒了一阵欢。
谢如茵道:“你既应了,且先去,记得早去早回。”
大黄摇着尾尾,汪叫了两声,似听明白谢如茵的话,转身离去。
大黄是很可爱,可在云罗的记忆里,却不会这样通人性。
这是一回最温馨的梦,云罗坐在母亲的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吃着烤番薯,谢如茵不吃,温柔地用帕子给她拭嘴,轻声道:“慢着些吃,别咽着了。”
吃完了烤番薯,她跟着母亲走在家乡的山野小径上,一直走,走着走着却不再是凌家庄,也不是杏花镇,反而是她只去过一回的东溪县城,在县城东郊外,有一座念慈庵,正是她出钱在家乡建的尼姑庵堂,那里收留了几位无家可去的妇人,年迈的有七八十岁,年幼的有二十多岁,是因不育被婆家驱赶的可怜女人,特意请了旁处的尼姑到念慈庵做了住持师太。
虽说是尼姑庵,可念慈庵另有三百亩良田,名下还有十几户佃户,每年交的租子就够这七八个女人吃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