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心中很不是滋味,都到了那样的凶险局面,她第一个想的还是他,那他如今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她不愿意被他守护到百岁?
“岚儿。”
上前两步,永隆帝嗓子微哑,唤得小心翼翼。
骆岚已经明显感觉到永隆帝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她抬起脑袋,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人,嘴角扯出一抹劫后余生且带着欣慰的笑,总算她的努力没白费,总算他心里还念着那么几分旧情,哪怕往后再回不到皇宫,哪怕再不能光明正大与他在一起,晓得他此时此刻的心意,也足够了。
“对不起,是朕让你受苦了。”
全然不管长公主还在一旁,永隆帝直接将骆岚纳入怀里狠狠抱紧。
宜清长公主轻咳一声,“既然用不着我这个和事佬了,那我先行告退。”
这个时候的永隆帝满心满眼都是对发妻的愧疚以及失而复得的狂喜,哪里顾得上长公主,等人去后,他慢慢松开骆岚,双手捧着她的脸,心疼得不行,“岚儿,怎么那么傻呢?你要是早些告诉朕,朕想方设法也得为你扛着啊!”
骆岚抿嘴笑,“一边是自小没娘的儿子,一边是发妻,妾身晓得您因为丽妃的事,对贤王一直存着愧疚之心,所以处在当时的情况,不忍心让皇上左右为难。”
“你呀!”永隆帝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要是今天皇姐不来从中调和,你就打算一直与朕这么僵持下去,还是说,你准备与朕老死不相往来了?”
“妾身哪敢?”骆岚忙笑着躲开。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哪怕只是说笑,永隆帝也决不允许她再离开自己半步,理所当然地从后面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颈窝,话音都染上了几分满足,“岚儿,答应朕,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咱们是结发夫妻,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骆家这件事,倘若你当初能提早给我透个信儿,后来便完全不必发展成这样,或许,朕有办法保住他们,可是现在……”
听着这掏心掏肺的话,骆岚顿时心酸,慢慢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道:“皇上,其实骆家人一个都没死。”
永隆帝被这话震到了,“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骆岚总不能还把这事儿给瞒了,索性和盘托出,“是苏晏,他帮着妾身假死,又使了招从各州府的监牢里一处提一个死囚犯来把骆家人全部给换出去,妾身的爹娘以及其他的娘家人,他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只不过,不再是当年风光无两的国丈府那个骆家了。”
生恐下一刻永隆帝大发雷霆,骆岚赶紧跪在地上,恳求,“皇上,苏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妾身,还请皇上开恩不要降罪苏家,否则骆家的事一准曝光,到时候保不齐连妾身也……”
这算是骆岚头一回明目张胆地威胁永隆帝,因为她欠苏晏的实在太多,赫连缙的那一剑,老太爷的一条命,以及因为反目,赫连缙对苏家各方各面的打压。这些,骆岚全都看在眼睛里,她总想着,等自己某天有机会和皇上相认了,一定要勒令赫连缙亲自登门给苏晏道歉,哪怕对方不原谅,他也得去。
不得不说,骆岚威胁得很成功,永隆帝的确舍不得再一次失去她,弯腰将她扶起来,眼眸里快速闪过一抹戾气,“苏晏?能在朕眼皮子底下捣腾出这么多事儿来,他果然本事得很。”
以前还只是警惕和防备,如今一听,苏晏何止是本事得很,永隆帝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赫连氏一族在治理朝政上出了稍微大点的纰漏失去民心,那么不久的将来,这南凉的江山就得改姓苏。
当然,这得是在苏晏有野心的前提下。
至于他这位文武双全的臣子到底有没有野心,永隆帝吃不准,不过不得不防就是了,或许可以考虑以苏晏的热孝期延长为由,永久剥夺兵权,等他脱了孝,大不了在朝中挂个职安排点差事给他。
出于为君者的考量,永隆帝在防备苏晏的同时,还得好生养着他。
苏晏这样的人在永隆帝眼里,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他会成为一柄坚不可摧的利刃帮你铲除千难万难,用得不好,他就会是赫连家的夺命符。
“皇上。”骆岚紧张得不得了。
“既然是岚儿亲自求情,那么这次的事情,朕便看在他救你一命的份上将功抵过既往不咎,可若是有下次……”
“皇上宽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一次就闹成了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僵局,骆岚难以想象同样的事情再来一回,自己那混账儿子是不是会直接放把火烧了苏家。
“朕饿了,陪朕去用膳。”永隆帝轻轻搂着她的肩。
骆岚一阵脸热,本想说这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笑话么?哪知永隆帝根本就没有打算避嫌的意思,转搂为牵,带着她直接回到前殿。
其实这一路上,看见的人不少,不过都是永隆帝的人,而且多为锦衣卫,别说在那些人眼里,她就只是个一朝得势的小宫女,哪怕认出来她就是当年的骆皇后,也绝对没人敢往心里记,更没人敢往出透露半句。
分别半年的第一次重逢,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腻歪,骆岚自以为在永隆帝的调教下已经够开放的了,但今儿还是不止一次的脸红,而她脸红的骄矜样子,毫不意外地勾起了永隆帝憋了半年的欲望,于是用了膳,便免不了一场鸳鸯浴,之后又转战龙榻,红被翻浪情潮四起自是不提。
不过一夜,长公主身边的小婢女被永隆帝宠幸这件事在蒙山行宫便算不上秘密了,锦衣卫们自然不会管这种事,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们也只是私底下议论暗暗羡慕一通就见怪不怪了,自古帝王最是多情,走到哪都能留下一段露水姻缘,这宫女要是个运气好的,顶了天能被带回去封个没什么地位的小主,要是运气不好,她也就是个泄欲工具罢了,没了身子,下半辈子只能等着哭。
谁都明白,自从那位不在了以后,皇上半年不曾踏入后宫一步,更别说宠幸哪位宫妃,能不憋得慌么?兴许来了蒙山行宫,心情一舒畅想通了,找个人发泄一下也情有可原。
骆岚也觉得自己很幸运,作为“随行丫鬟”就这么被皇帝大喇喇地在行宫给“宠幸”了,最幸运的是这里不比后宫,没有人会趾高气昂带着一帮人前呼后拥地来她跟前叫板宣夺主权,因为主子就那么三位,其余的都是下人,永隆帝的不必多说,长公主的婢女就更有素养了,行事说话一看就是特别训过的,当然不会丢长公主的脸乱嚼舌根让人瞧不起,闹腾一点的,应当要数太后跟前的那几位嬷嬷。
往好听了说,她们是忠心为主,大小事都得往上禀,往难听了说,就是几个长舌妇,唯恐天下不乱,皇帝不过宠幸了一个长公主府的随行丫鬟,就被她们给描述得天花乱坠。
“皇上可是半年不曾踏入后宫了呢,何以一来行宫就宠幸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可见定是那婢女使了什么狐媚妖术。”
“听说前儿和昨儿,皇上都留她在寝宫过夜了呢,太后娘娘不打算管管么?这要是让宫里头那几位晓得,还不得翻天。”
“老奴还听说,这婢女是长公主特地敬献给皇上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一帮没脑子的老货,滚!”太后怒火中烧,抄起桌上的东西就砸过去,好在几位嬷嬷机敏,尽早地躲开才幸免于难,不过不敢再乱说一个字就是了。
太后阴沉着脸,原本儿子身为皇帝,宠幸了谁这种事见怪不怪,下人们不该拿到她面前来说,毕竟她是当老娘的,整天打听儿子这种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老脸不臊得慌么?只不过听嬷嬷们这么一嚼,她也隐隐好奇起来。
要说什么地方美人最多,那自然要数皇帝的后宫,没点姿色的还真没资格进去,后宫那地儿,可谓是百花齐放,什么类型的美人都有,甚至于即便是到了现在,都还有不少是连见都没见过皇帝的,更别提宠幸了。
皇帝早在半年前因为骆岚的死而伤透了心,自此不再踏入后宫半步,为此,萧太后还说道了他几回,只是后来发现说来说去都那个样,便没再费心力了,由着他。
半年不碰女人,情欲大发也能理解,只是太后想不通,皇帝为何不去找后宫那些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反而要跑到行宫这种离京甚远的地方来,好嘛,说是情趣也能理解,但为何不能从宫里带个上得台面的来,反而是个小婢女?莫非这婢女真对皇帝使了狐媚术?
萧太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打算差人悄悄把那婢女弄来敲打一番。
还没开口,宜清长公主就来了,一脸的笑意盈盈,满面春风,“来了行宫两日,母后觉得如何?”
萧太后前啜一口茶,“比起往年来,自然是清静了不少。”想起那日将女儿气得不轻,端起来的架子悄悄地收了收,连语气都轻柔不少,“宜清,听说皇帝宠幸了你带来的随行丫鬟,有没有这回事?”
宜清长公主毫不在意地笑笑,“这又是哪个嫌命长地来母后跟前乱嚼舌根子了吧?”
太后道:“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
宜清长公主挑眉,“皇帝不入后宫的时候母后着急上火,要管一管,如今皇帝想通了,开始宠幸女人了,母后也着急上火,还是想管一管,怎么,就不打算给你儿子一条活路?”
太后顿时被茶水呛住,“宜清!”
对于太后变态的掌控欲,宜清长公主是相当反感的,“再说了,母后作为皇帝生母,你管教他什么都可以,但这种事,怕是有些不合适,否则传出去,还不定让人编排出什么是非来呢,说不准,还会有人觉得是母后你不正常。”
“不正常”三个字,让萧太后脸色好一番变化,难看到了极点,她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儿每次与她见面说的话总是带着那么几根刺,非得要将她扎上一通才甘心。
可是,不正常?她不过是不想让那些心术不正的女人靠近自己的儿子罢了,这怎么就不正常了?
“皇帝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古哪个不是这样的,母后此前不还心心念念让皇帝尽早立后,如今好不容易盼得他再次对除了骆岚以外的女人感兴趣了,您又想着一棒子打死,我那苦命的弟弟啊,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当儿子难,当您的儿子,更是难上天了。”
宜清长公主也没看萧太后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说道。
距离上一次气到太后没多少时日,作为女儿,她是不该这种时候来添火的,可皇帝和骆岚好不容易重逢,宜清长公主虽然对骆岚骗了皇帝的举动不是很认可,却也不希望因为自家老娘的原因再一次棒打鸳鸯把这么一桩好事给搅和了。
哪怕骆岚再也不能回到皇宫,就让她在这几天内与皇帝好好温存一番重温旧情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得知骆岚没死,皇帝那块心病算是彻底除了,今后不管如何,都不会再因为这事儿痛心疾首。
“宜清,哀家好好与你说话,你为何非得句句带刺?”太后捂着胸口,难受得慌,“是,上回哀家不该那么说你,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事后哀家也放低身段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着?就打算这么一直揪着不放吗?”
宜清长公主亲自给她倒茶,“瞧母后说的,把儿臣想成什么人了,能是与生母斤斤计较的不孝女么?对于皇帝宠幸儿臣身边的婢女,儿臣只是就事论事,与其他事无关,母后勿要轻易揣度别人的心思。”
太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哀家算是瞧清楚了,一旦关乎皇帝的事,宜清你总是毫无道理地偏向皇帝。”
“儿臣是帮理不帮亲。”宜清长公主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生母,一边弟弟,儿臣夹在你们母子中间,很为难呢,要想帮母后吧,又不忍心皇帝孤零零一人,想着帮皇帝吧,儿臣这又是不孝了,索性,哪边有理,儿臣便站哪边。”
“你说哀家错了?”
宜清长公主绝对是第一个敢如此肆无忌惮挑战太后权威的人,便是永隆帝都没她这胆子,效果那叫一个好,直接让太后气得炸毛,指着她,“你说说,哀家错哪儿了?”
宜清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母后为何总是在这种问题上纠结,太医都嘱咐了,您切不可忧思过甚,皇帝又不是做了什么荒唐事,你就不能放开手让他好好按照自己的意愿多活几年么?”
宜清长公主觉得自己就是老妈子级别的了,整天有操心不完的事,哪曾想自家老娘更甚,她甚至怀疑再照这么发展下去,往后连皇帝里里外外穿什么,她老娘也得亲自去指点。
就没见过掌控欲如此变态的人,被这么变态的娘管着,能多活一年都算是捡来的幸运。
太后胸口起伏不定,喘个不停。
宜清长公主也没急着走,轻轻给她抚背顺气,“儿臣已经问过皇帝了,他不会把那宫女带回去的,顶多就是在行宫这里宠幸几天,只要消息不传回京城,谁会知道?”
这句话听起来总算让人舒坦些,太后轻哼,“还算他识相,否则要真把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带回去,后宫那群女人非得合起伙来撕了她不可。”
说的可不就是这个么?宜清长公主腹诽,骆岚的身份不能曝光,那么永隆帝一旦要带她回去,她就得继续当“婢女”。
半年不曾宠幸宫妃的皇帝突然宠幸了一个身份地位比她们低那么多的贱婢,那群女人怎么可能镇定得了,不用想,一个个必会磨尖獠牙等着骆岚送上门去好将她一块一块撕下来活吃了。
而永隆帝也正是这么想的,揽着怀中的女人,语气很是愧疚,“岚儿,朕不能带你回宫。”
“妾身晓得。”她也根本没想过跟着他回宫。
“不过,朕一定会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他目光坚定,“到时候,咱们便可以不用偷偷摸摸。”
骆岚捂着嘴轻笑,要说拜过堂结过发的夫妻还像他们这样偷偷摸摸幽会的,怕是少见了,不过想想,还是挺新鲜刺激的。
“你还笑?”永隆帝瞅她,“朕这一回去,又得很长一段时日不能见面了,很好笑么?”
骆岚眨了眨眼,狡黠地道:“那看来皇上是不念着妾身了,否则您若是想见我,很简单啊,御乾宫不就有一条应急地道通往宫外。”
经她一提醒,永隆帝双目霎时亮了起来,“对啊,朕怎么没想到,那条地道有岔口,其中一条就是通往公主府的,岚儿,不如以后你就一直待在公主府吧,白天朕一定勤政,到了晚上……”后面没说完的话,直接变成了灼热的情欲。
骆岚羞愤欲死,推他一把,“妾身哪里是说这个,只是想着皇上若是有要紧事,就顺着地道出来找妾身,或者妾身去找您罢了,你怎么……”
永隆帝含笑看着她,“什么?”
骆岚赶紧偏开头去,“都多大岁数了,还没羞没臊的,要让太后晓得了,皇上一准儿又得遭殃。”
永隆帝毫不在意,“母后那儿,自有皇姐会顶着,乖,听朕的,就待在公主府等着朕。”
骆岚想了想,自己身份敏感,出去了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若是待在公主府,宜清长公主便能护她安稳,点点头,“好。”
——
永隆帝对他那个孽障儿子算是摸透了几分,知道他人不来,也会悄悄派探子跟着来行宫,便有意无意地将骆岚这件事透露给赫连缙那两个躲在暗中的探子知道。
白起和白述得了惊天消息,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回京报信去了。
东宫。
“殿下,皇上在蒙山行宫宠幸的那位宫女不是旁人,正是您的生母,咱们的皇后娘娘。”
赫连缙一下子扔了笔,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