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爷子的病情稳定,体征良好,方之望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渐渐平复下去。拉着父亲骨瘦如柴的手,他轻轻叹了一声气。
兄弟三人,他受父亲的照顾最多,母亲去世的时候,两位哥哥已经成家立业,只剩下他一个毛头小子还没能力自己赚钱糊口。
是父亲掏出积蓄,为他的工作奔走,又给他娶了妻子。
老爷子节俭勤劳了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就为了三个儿子能过上好日子。轮到他回报这份亲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能做的,与父母所给予的,相差太远太远。
父亲病重,两年时间,从顶天立地的汉子,变得骨瘦如柴,多苦多痛,都咬牙忍着,不吭一声。
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方之望真的觉得,让父亲如此痛苦的活着,是身为儿子自私自利的想法。当生命除了痛苦再无其他的意义时,真的还有延续下去的必要吗?
可这话他不能说。作为照顾父亲的主力,这一番话说出去,两个哥哥一定会骂得他狗血淋头,指不定就拳脚相加,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上。
他郁闷地点燃一根烟,猛吸几口,觉得还是有必要好好的跟两个哥哥掰碎了揉开了解释解释。让父亲这么没有质量,单纯依靠药物镇痛才能活着,真的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孝心吗?他虽然老实内向,但一直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藏着掖着的性子。一念即起,便要付诸行动。
他先打电话给了大哥。通话提示音响起时,他还在心里边打着腹稿,要如何说服大哥。没想到电话接通后,听到的却是大嫂慌里慌张的声音:“之望啊!你快来我家一趟吧!你大哥他病了!”
自家大嫂自来认为自己修养很好,总是一副温温柔柔,说话轻声细语的模样,哪里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过。方之望皱了皱眉,过半个小时要给老爷子按时吃药,大哥一向知道他这儿的工作24小时是离不得人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大嫂慌成这个样子,前两天看到大哥是不还都好好的吗?
哥哥身边至少还有嫂子照顾,父亲这里只有他自己,老婆要出去挣钱维持生计,总不能一家人指着哥哥们救济,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临时让他去哪里找人来看着父亲呢?
他只得先安慰嫂子:“嫂子你别着急,我把父亲这安顿好马上就过去。他到底怎么了,你说具体一点,要不要现在先打个120,送你们去医院?”
裴葶早已经六神无主,整个人都吓蒙了,她紧紧握着手机,望着床上脸色苍白的自家丈夫,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方之孟自送了父亲去医院回来,没两天就开始发烧。在那个时候至少他神智还是清醒的,自己主动要求吃饭吃退烧药,好好睡一觉发发汗,病也许就好了。
五十出头的人,平常爱好锻炼,腹部还有六块腹肌,轻易从不生病,壮得像头牛似的。在裴葶的心目中,丈夫就是一座山,永远可靠,轻易不会倒下。
裴葶是一个很胆小的女人,前二十多年的生活,蜷缩在父母的羽翼下,享受着中产阶级丰富的物质生活,养尊处优惯了,后二十多年,又嫁了一个有上进心,事业有成的丈夫,四十多年的生命里,可以说她被保护得太好,从来没有挣过一分钱,没有体会过社会中人心复杂。
因为总有人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她得以一直安稳地窝在自己的小窝中,精致而美好,却同样没有任何担当的能力。
眼见着自以为能够靠一辈子的山此时像滩烂泥似的躺在床上,意识全无,怎么能不让他她心慌意乱,呆若木鸡。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方之望的电话,被她当成了救命稻草:“之望,之望,你哥哥他、他,他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他、他、他,他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啊!”裴葶结结巴巴的一番话,把刘之望吓了个半死!
流了好多血!难道大哥受了外伤?
“那你还不赶紧送他去医院,还在家里面干什么?”方之望冲着手机吼道,急匆匆地披上外套,准备出门。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情绪失控喊出来的几句话老父亲听到没有,但他此时没有时间顾忌,只能把他半个小时之后需要吃的药放在她的枕头边上,叮嘱他自己按时吃,自己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家,打车直奔大哥的住处。
当然,在车上他没有忘记叫一辆救护车先去。一边不停地催促司机快点开,一边在心里边暗骂,看着美丽端庄的大嫂,却是个绣花枕头,关键时刻一点都不靠谱,生病打120,这是常识好不好,大哥到底流了多少血,有没有生命危险,大嫂一问三不知,问得急了就是哭!
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刘之望如坐针毡,好容易才挨到下车,已经看见大哥家门口停了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