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的呢?凌非晨杀人动机是什么?他自己的病好不了了,母亲救不了他,不知行踪的父亲更是不用指望,他一天天走向死亡是母子俩都心知肚明的事。凌妈妈虽然非常伤心难过,但却早已经学会渐渐接受现实。
也是因为凌非晨患的是慢性重大疾病,医保报销的比例在今年有很大提升,长期透析的费用大部分都不用自己负担,剩下的,凭着家里的积蓄,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母子俩早早就商量好的。凌妈妈一个人将他养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儿子走在母亲前面本来就不正常,近五十岁的凌妈妈不再年轻,以后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再不用为儿子牺牲全部了,不然到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老了要怎么办?总不能七老八十还无片瓦遮身沿街乞讨吧?
经过数次争论,不知道有多少次抱头痛苦,终于两个人平静下来,达成一致,如果家里的积蓄用得差不多了,透析的作用也不大了,他们都要尽量看开,放凌非晨走。身为穷人,就得向现实低头,是无奈,也是生存艺术。
而且凌非晨最近又爱好上酗酒,以他的身体状况,好好保养尚且没有多少寿数剩余,何况这么糟蹋。凌妈妈心疼非常,一是因为儿子实在不能喝酒,看他这么自甘堕落当妈的哪有不难受的,二是因为她知道儿子为什么这么做,早一天死,早一天她便不用这么辛苦。当年的非婚生子,让她之后的二十年都没有再结婚,每一个想娶她的男人都不愿意接受她儿子,女孩还好,可是男孩长大后要买车买房娶老婆,又不是自己亲生的,谁舍得拿这么多钱出来。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凌妈妈是后悔自己当初太任性生了凌非晨出来的,很是看他不顺眼。儿子太懂事,她太没本事。
由此可见,凌非晨自己想死,完全不会有人阻止,又怎么可能萌生帮助别人解脱的想法呢?
第二次提审。
凌非晨还是头昂得高高的,仿佛不是要接受审讯,而是得了诺贝尔奖,很是让他引以为傲。
凌妈妈泪眼婆娑地站在预审室门口,等着看儿子一眼,她没有像上回一样猛扑上去,只是带着哭腔质问为什么儿子要把自己往送死的路上推。
凌非晨高昂的头终于低垂。他无言以对。如果说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是谁,非他的亲娘莫数。无论当初她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生下他,还是后来怨恨他的存在让她没能有美满的婚姻生活,她都把他带大了,从来没有想过抛弃。所以他注定欠她的,可是现在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一件事就是早点死,好叫她还有机会开始新生活。这段母子缘,从头到尾带着一个孽字。
他默不作声地从母亲身边经过,坐到审讯室里后,已经不复刚才的伤感,他对这次主审的文沫说:“警察同志。别再叫我妈来了,没用的。都是我做的。我是杀人犯,你们枪毙我吧。”
文沫和王家梁坐定,她摇了摇头:“凌非晨,我们的工作,是抓住凶手,为枉死的人命负责。但这个凶手,必须是真凶,草菅人命的事,我们绝不会做。所以,并非你说你杀了人,我们就一定会相信。证据面前,半点做不得假。你耐心一点吧,还怕想死赶不上车吗?”
凌非晨耸耸肩,低垂得让人看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场审讯持续了很久,凌非晨从一开始的很配合到很狂躁。文沫先是让他完完整整把四起案子的作案过程说了一遍,在笔录本上仔细记下,然后开始像小学老师课堂抽查一样,毫无章法随意提问,还不给思考时间。凌非晨觉得自己全都答上来了,可是为什么对面这女警的脸越来越沉。他都承认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个连环杀人案能到此为止,有人承认对此负责,他们不是应该乐开花吗?毕竟有犯罪嫌疑人送上门来如此配合的情况可不多见。
李承平是在审讯结束后才匆匆赶到的,众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先去食堂打回饭菜,狠吃了几口,肚中有食,饿得疼痛的感觉消失,才有心情分析案情。
李承平咽下一大口米饭:“凌非晨这孙子,百分百在撒谎。我去了他们就诊的医院,凌妈妈没骗咱们,武庆毅死的时候,这孙子在医院做透析呢,一个上午都在,下午他要还有力气去武庆毅家,那可真是个奇迹。”
王家栋则去鉴证科蹲守了半天:“DNA鉴定出来了,比对一致,刘梅花指甲缝里残存的上皮组织就是凌非晨的。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刘梅花肯定是他杀的。”今天食堂的饭又难吃出了新高度,不过王家栋也早就饿了,只得一筷子接一筷子地把食物塞进嘴里。
“罗敏案没有新发现,倒是陈景治。”郭建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把刚才吃到的有沙子的饭冲下去:“他关在拘留怕里很平静,被提审也只说自己不是凶手。我跟保险公司联系了下,告之他们陈智睿的案子疑点众多,很可能就是投保人杀的被保险人,他们已经暂缓支付保险金了,等咱们的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在得知那份保单被拒绝赔偿后,李景治的脸上表情很好看,到底是不是他亲手杀了自己儿子,很快我们就知道了:他要是凶手呢,还会一言不发地继续在拘留所住着,直到过了最长拘留时效被放出来,咱们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他要不是凶手的话,很快他就熬不住要吐口了,拘留所的饭菜还有里面的环境,唔......”没有对比就没有优越感,郭建峰瞬间觉得食堂的饭菜前所未有得可口。
文沫吃完得最快,除了米里有捡不干净的沙子,菜无论做什么都是一种味道以外,食堂的食物并不是很难让人下咽,她很知足,至少比派出所的好多了,而且她一天三顿在食堂吃,再不习惯也得习惯了,此时她给众人都倒上水,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开笔录本:“我同意王家栋的说法。凌非晨肯定是杀害刘梅花的真凶。只有这一起案件,他无论我随时翻出什么细节,基本都能很快回答出来,并且准确无误。如果他不是凶手,根本不可能知道如此多现场情况。但是前三起案件,就正好相反了。他表现得很像背书,从中摘出一段的时候,会需要从头说起帮助自己回忆,只要是涉及到一丝不太重要凶手却应该知道的细节时,他都一带而过,表现得非常不耐烦,以此来掩饰他不知道的窘态。”
“可是他图什么?被枪毙,顶着个杀人犯的名头很好玩?”李承平放下饭盆,看样子是不想再吃了:“凌妈妈是个单亲妈妈,二十年来受多了非议了,再加上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儿子是杀人犯,凌非晨到底是有多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