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马暴烈地撅着蹄子,把座上的靼鞑人抖动得像团面口袋。他使劲地夹住马,走到了空地边缘,在那儿,火光能够映红他的脸和半边肩膀。他在那儿不相信地瞪着自己的肚子,鲜血像一道彩虹,正潺潺地从那儿喷射出来。
少年紧紧地捏着他的刀。一种低低的埋藏在野兽嗓底的怒吼声回荡在黑暗的空地上,他不知道那是从他的刀还是从他的喉咙中发出来的。
他的朋友惊魂未定地想起那第三名骑士,他回头看去,那个林木掩映的通道里黑黝黝的,不时让被风撩起的大火晃亮。里面根本就没有黑马和骑士,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人在那出现过一样。而少年根本就没有注意那个通道,实际上在任何时候,他都没有在那看到过什么。
少年望着地上蜷曲的死尸发呆,当鲜血从身上流尽以后,当黝黑的皮肤苍白起来以后,他们看上去和自己并没什么不同。从马上掉落让这些鞑靼人显得格外矮小,他们趴伏在泥土之中,看上去不像凶恶的敌人,倒像是堆残破的木偶。
“我们杀了人了……”他的朋友说,中了魔一般盯着那名鞑靼人左肋下被弯刀割开的巨大伤口。巨大的树干冒着火焰从高处坠下,天空被打开了,许多星星在流动。
“那又怎么样?”少年嘶哑着嗓子回答,血从他的手上滴在枯焦的土地上。
他的眼珠通红,像是漆黑的夜中野兽心底燃起的不可扑灭的念头。
他的朋友突然起了种感觉,他觉得少年变了很多。这种变化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就显露了出来。那是从废墟中开始的,从找到那把刀开始,从那时候起,少年的手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刀柄。那把刀仿佛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变得愤怒,暴躁,冲动,决不退缩。
“阿马尔,你累吗?”他的朋友说着,伸手去碰他的手,“把你的刀放下吧。你需要休息一下。”
“别碰它,艾优布。”阿马尔咆哮了起来,他拨开了他的手,力气是这么的大,以至于艾优布打了个趔趄。
“阿马尔,你怎么了?”艾优布后退了一步,把手抱在胸前。
阿马尔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了闪,那可能是一丝抱歉的神色。他把刀插在地上,突然蹲下身,抱着头喊道:“我受不了他们这样对我的羊!我受不了!受不了!”他汹涌地哭出了声来,鼻涕和眼泪在大花脸上又抹出了一道道的肮脏痕迹。他张开手给艾优布看,艾优布看到他的手掌中深深地映着一个横着的新月中间升腾着火焰的符号,像烙铁烙在掌心中一样。他们起先都没有注意到,刀柄上确实有这么一个铭刻,使劲地握住刀柄,这个纹记就会深深地印在掌心。
杀戮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就没有办法再把它掩上。
一小队骑兵的蹄声就在几十步外响起,它们如同密集的雨脚,被风吹成一线,渐行渐远,连绵而过那些熊熊燃烧的树屋,被遗弃的灌木隐映的牲口棚,没心没肺地流淌着的一苇溪,直向远处而去。阿马尔像听到信号一样一跃而起,他伸手拔出了插在泥土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