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不过是一眼就明白了过来。

有眼泪从他的眼眶滑落下来，一滴，顺着雨水和血水消散在鬓角之中。他努力伸出手，轻轻为她擦拭掉眼角下的泪水，轻声道：“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就……就好。”

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只要活着……

可那个孩子呢，原本可以安然来到世间，却最终成了这样结局。

倾城的眼泪无法停止，牢牢看着他，一声声都是“对不起。”

对不起却没什么妙用，因公子玄的神色已然迷糊。她探上他的脉搏，发觉脉息微弱，已是命不久矣之兆。

如果即刻离去，她或许还有办法救治他。若再呆在这里，便只有死路一条。她疯了一般站起身，高声道：“公子，我带你走。”

她的战马就在跟前，她匆忙搀扶着他起身，翻身上马，欲纵马跃出重围离去。

“桓玄……”

远处一块巨大的山石之上，刘裕云淡风轻站在那里，笑容和煦，声音却高远。

“你如果真要走，好歹也带上他们碍…”他伸手遥遥一指，指向了远处。

倾城顺着他的手，看到了被捆绑押解的一众老少男女。那是被公子玄接入建康府，小心照顾的桓家人。不下百来口人，俱都被捆绑着双手，挨挨挤挤站在远处。他们被一大群体型健硕的士兵包围在当中，每个人都如落汤鸡一般哭丧着脸。

许多人在哭，但更多的人的无声无息。

成者王侯败者贼，走到这一步，便是桓家最小的孩子也明白。一旦公子玄成事，他们将成为风光无限的天下权贵。可一旦失败，等待他们的就是今日的下常

建康府已经被刘裕拿下，倾城和公子玄又被设计在这里。这天下，刘裕已然没有敌手了。

只要过了今日。

倾城眸光闪烁，死死盯着遥远处的桓家人。看见那些熟悉的面孔，也正悲哀地看着她。此刻的她和公子玄是泥菩萨，自保尚且困难，如何去保护他们？

现下，她终于明白了七爷的心思。那些人那些事统统都与她无关，而她只想要公子玄活下来。她紧紧抱着公子玄，低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你活下来……”

嗓音已经沙哑，几乎要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但公子玄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不肯同意。

“若兰……他们是我的亲人，一定要想办法……咳咳咳……想办法……”耽搁到此处，大约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帮人，所以他才成了这个模样。

可如果真要想办法救走桓家人，只怕他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她含泪摇头，紧紧抱着他，“公子，咱们走吧，那些人不救也罢……”她的下身还在拼命流血，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得过今日。

她只想要带他离开，离开这一片空谷，去到安全的地方。她不要求他如何飞黄腾达，如何高权显贵，她想要的只是平淡一生，温柔如水。

他的手却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是深切的期盼，口中是低声的祈求，“若兰，我对不起桓家……对不起他们……”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救人，几乎已经不是不可能了。但他说要救，她如何能不救？他的脉息微弱，坚持不了多久，可他满心都是桓家人。

他的确是对不起桓家的，若不是南康长公主一心防备着他，今日桓家绝不是这样的实力微弱。他们桓家本是建康府宗亲中的强者，却因为长公主的步步心机，落得埋没荆州。

桓温被囚禁，长公主自尽，而他也终于深陷此处。只是他们，那些桓家剩下的苦命人儿，绝不应该有这样结局。

他们应该被更好的对待。毕竟他们未曾伤害过任何人，却一直在承担着太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