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吗?"白砚问。
"苦。"她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微笑道:"再苦也只是茶,只是茶罢了。"
再苦也只不过一杯茶。
冬日的天黑的早,一盏茶没有吃完,天已经全黑。雪花一片片往下落,被八角宫灯照得发亮。
白砚撤去茶桌,将毛毯披在含香身上,自己斜靠在软垫上。
"再等一会,就要开始了。"
夜色越浓,湖畔小山上亮起一点灯光,不多时又是一点。零零落落相距甚远,中间还有树木隔开,彼此间看不太清晰。
这灯光不多,只围着湖畔亮起,偶尔可听的一两声年轻男女的轻笑,随即淹没在茫茫白雪中。
白砚一挥手,宫灯熄灭,眼前只见远处的灯光星点,似远天上的星。
"这是......"
冰凉的手覆上她的唇:"别说话,听。"
远山空旷,只听得落雪沙沙,仔细辨认那细雪声中传来低吟。先是一人之声,后诸人相喝。有梆子敲打节拍,一下一下,古朴浓重。
含香甚少听人唱歌,只觉得世上没有人能比离歌的歌声更美。此时这歌声虽比不上离歌曼妙,却更加沉重。
那歌词用古妖语吟唱,讲的是上古神怪以末与天人神女相爱三生,不得相守的故事。曲调沉重悲伤,又摧人泪下。
那歌声远远,只重复唱着:"三生归土,不复见。"
含香听着听着,心里一阵难受,似被狠狠锤了一拳,一滴眼泪滑落。
身旁传来白砚低低的嗓音,附和那歌声唱道:"三生归土,不复见。"
歌声凄凉痛楚,又甚是无奈。
含香一震,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按住他的唇:"不要唱。"
她也不晓得为何不许他唱,只觉得那以末与天人神女一为人一为妖,纠葛三世,一人落于海底,一妖葬于山巅,永生不可相见,这个故事可悲,可白砚唱起来却让她害怕。
他的脸很冷,嘴唇冰凉,连突出来的气息也是冰凉。明明冷,却说不冷,执着穿着她所制的秋衣。黑暗中,他的眼透着蓝光,本应该是两只眼,却只剩下一只。
她心中一软,感情汹涌而出,刹那间明白他对自己意味这什么。
什么不悲不喜,什么平常心对待,全是她安慰自己。
若非喜欢他,他来贺兰山救自己时她怎么暗暗窃喜!若非喜欢他,怎会一听他有难就奔赴衡水城!若非喜欢他,怎会遇险时便向北方飞!若非喜欢他,怎会容他占自己便宜!若非喜欢他,怎会与他一起什么事都不做也觉得开心。
这些年说对他无情,其实只是自己骗自己,她对他的感情,从来没有放下过!
别说什么连续两次跳进同一个坑,她根本就没从那坑中爬出来过!
无力感抓住了她,这么多年,人事变换,唯独感情没有变过。
她放下按在他唇的手,向湖泊看去。
此时围着湖畔的灯光越来越多,连成一片,在歌声中,湖面亮起银光,厚冰破去,一颗银树从湖中升起。
那棵树越升越高,张开枝干,枝干上满是银光闪闪的树叶。
无数灵光向那树叶飞去,每一片树叶与灵光结合,那树叶就变为粉色。不到一会,整棵树似花树盛开,全是一片粉色。
天上的云层散开,在茫茫大雪间,一轮银月照下,粉红树叶向天上飞去,直奔银月。
这场景美的惊人,分明是大雪漫天,天上却有月亮。
天地间布满粉红树叶,那些灯光向大树涌去,含香能看清是一对对男女,伸手向那片片树叶抓去。
白砚道:“传说此树乃是以末化身,每隔十年出世一次,只在此大雪纷飞之夜才可见。这千万片树叶中,只有一片为真实,只要得到这一片叶片,便可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你想不想要?”
含香心跳的很快,她伸出手,那些树叶飞到她手心,她用力一抓,便消失殆尽。
这以末化身的树叶同世间情爱一般,看似唯美,实则虚幻,经不起一指之力,而在万千树叶中,也只得一叶可修得正果。并非这一叶有何神力,而是要在这万千树叶中寻得一叶,也得经过万千次的希望与失望,这个过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
而若有在万千叶中寻得一片的决心和毅力,又何尝不能够与相爱之人相守一生。
含香用力抓住一片叶,坚定的道:“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