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英话中颇有揶揄之意。
但不二丝毫不在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掌门师伯深明大义,宽宏大量,我犯下如此过错,他老人家非但既往不咎,还如此厚待,我实在受之有愧。”
蒋英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小子活的时候,连拜师典礼都轮不到。倒是死了,却赶上一回入册典礼,还真是命运难测。”
不二苦笑:“还剩十天,此间事了,我可得赶快回宗,要是真的被写在英烈册里,那可就……”
“那师姐我便每年在你忌日祭一炷香,烧来大把的黄纸,祭奠你的丰功伟绩。”
蒋英忍不住哈哈大笑。
尤三字也有些忍俊不禁:“我也祭。”
此事说罢了,蒋英又问不二这几个月究竟去了哪里。
不二便将事先想好的说辞拿出来糊弄,大抵是碎符之后,他不知为甚么被传送到了寒冰界,花了数月的功夫找到出口,才回到了宏然大陆。
至于寒冰界中的经历,以及他和魔女发生的诸事,当然只字未提。
蒋英只在传说中听过寒冰界,却从未想到此界竟然真实存在,忙向不二细细问起。
不二却根本无心与她详说,草草应付过后,问起九大宗的精英弟子为何会如此凑巧,齐齐来到青羊镇?
蒋英这两日方好打听过了,便回道:“据说宗盟发了活捉叛徒的命令,却未指出叛徒的名字,只叫他们在这一带细细盘查,旦有可疑人物,及时上报。”
“这些人在此逗留数月,早就闲得发慌,得知青羊镇发生的事情,索性都过来瞧一瞧。各门派的弟子遇到一块儿,明里暗里难免想分个高下,便在方才定下了赌约,看看谁能先拿住那角魔。”
“我和尤师弟自然也加入了赌约,一定要比他们先拿下角魔才好。到时候,把咱们云隐宗弟子的身份亮出来,管叫他们晓得,本宗虽然不在九大宗之列,但宗内弟子个个不是怂包。”
不二连连点头,心中暗道:“如此说来,我可不必急着离去,相助蒋师姐和尤师兄把这角魔拿下,再行回宗也不迟。”
三个人又说起那个叛变人族的,了不起的人物,不知宗盟为何没有公示其姓名,出身何门,搞得神秘兮兮,惹得人人大感兴趣。
蒋英一抹胳膊:“这叛徒走狗不要被我碰着了,否则一定将他大卸八块儿……”
说罢了,又忍不住笑道:“不知将这叛徒活捉了,是否算得上大功一件,说不定对本宗重回九大宗行列有些许益处呢。”
蒋、尤二人又在不二房内叙了一番,待到天将黑了,顾虑角魔随时可能现身,这才告辞了。
不二送走了他们,兀自在房中待着,只看满屋子静悄悄的,心中真是百感难言。
人是端端躺在床上,心中却是一团乱麻。
翻来覆去,总归是睡不着,索性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出了门。
正逢七月十五,一轮满月明晃晃挂在天空,大把的月光洒下来,照得青羊镇无处不是亮堂堂一片。
不二只身走在一条小巷,四处静悄悄的,是明亮之后的一片死寂。
这里着实没有什么看头,他想去先前到过的广场上瞧一瞧。
那口大钟让他觉得大有门道,难免升起浓浓的好奇心,不由自主想着那边行去。
方走到一半,便听到一个女子声音:“青羊镇的角魔多在夜晚出没,道友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在此闲逛的好。”
不二顺着声音瞧去。
只见春花穿着一身紧衣,轻巧地从一处屋檐落下来:“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个门派的,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二大概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回道:“我叫魏三,是个散修。我只在外面待一会儿,溜达溜达就回去,屋里实在太闷了。”
春花眉头一皱,心中暗道:“散修之中,真有本领的少之又少。这人年纪轻轻,恐怕修为更是浅薄的很。若是那角魔今夜突袭,害得我分神护他,那可就大不妙了。”
自是打定主意,非要将他劝回客栈:“你这人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屋子里再怎么闷,也比在外面随时送命的好。”
不二指了指远处的广场:“我只是对那大钟有些好奇,稍作观详便会回去的。”
春花道:“那大钟可有些年头了,你该不会真的以为,那是千百年前一位修士大能留下的吧?”
不二点了点头。
原来是贪图镇上的宝物。春花冷笑一声:“若是如此,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方到镇上便仔细查验过,这大钟内外毫无半点法力波动,无疑是一死物了。”
不二想了想:”是真是假,我倒是不大在乎,只是看看罢了。”
“虚伪至极。”春花忍不住这样想。
对于这样又贪婪,又虚伪的散修,能死在青羊镇当然最好,根本不必自己出手相救。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哦?道友既有如此雅兴,我也不便打扰。这一带是我的守区,我须得细细巡查一番。”
不二正道求之不得,便转身冲她拱了拱手。
忽而瞧见一处正面相对的巷道里,似乎躺着一个人,便伸手一指:“那是谁?”
春花顺着他的手指扭头一瞧,急忙遁了过去,只见一个逐风谷弟子面目狰狞的躺在地上,腹部被掏了个大洞,一溜肠子被拉了出来,散在地上,白的,粉的,红的,与鲜血裹混在了一起。
在明亮月光的映衬下,像蠕动着的、新鲜的活虫,着实有些渗人。
春花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紧接着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从未见过,或者说,从未独自面对过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即便是曾经参与过对角魔的围杀,也是站在远处摇旗呐喊,亦或者跟着众师兄弟一起施放法术。
待角魔被杀了,她也只是跟着大伙一块儿去凑过去瞧一瞧。角魔死时候的样子,也没有这般吓人。
她深吸一口气,勘勘止住了呕吐的冲动,勉强直起腰背,打起精神,指着那具尸体:“你看见了吧?随时会出人命的。”
心头却是在扑通扑通狂跳,脑袋向四面八方不停转动,眼睛一眨也不敢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来了!那角魔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