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磬却是犹如听到天方夜谭一般,自己率先笑出声来,“当年瑾儿跟徐暄走的第一年,我这个当爹的其实就认了,只不过当时瑾儿爷爷在世,视此为辱,更是因此气绝西去,要说老夫心中没有芥蒂,这不可能,但换言之,若有十年二十年之久,同样也不可能。”
徐江南缄默不语。
唐如磬又是坦诚说道:“后来徐暄名声震天,我放了心,当然不是因为你爹功成名就,而是因为知道了你爹你娘的消息,没事就好。只不过原谅一话开不出口,老夫在此不否认有世俗眼光的原因,还有就是,老夫也需要一个台阶,需要徐暄给老夫铺个台阶。
这事没有耽误太久,你爹除了南越之后,第二年便入了蜀。
我也没等太久,徐暄破了少城之后,来过一趟凤城,也是来了趟唐府,没让人知道,倒是一如既往像他的性子,翻墙进来的。
老夫起先也是不悦,只不过后来也不得不服,徐暄洞彻人心的本领胜人太多,不说身后百年事,至少十年二十年内,也只是差之分毫。”老人眼神浑浊,犹似怀念说道:“当夜你爹过来,让老夫帮他做一件事。”
徐江南闭了闭眼,犹为不信的说道:“唐徐二家的恩怨?”
唐如磬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徐江南,只是想到他爹能两年之内拿下大半个江山,他能敏感的抓到此处也不算太过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早在当夜,你爹就算定自己回去后难逃一死,所以要老夫陪他演一场戏。”
徐江南疑惑问道:“为何?”
唐如磬叹了口气说道:“还记得之前老夫说的话?”
徐江南回忆了一下,不确定的说道:“官官相护?”
唐如磬点了点头说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你爹在当年可以说独秀于中原,又助西夏夺了半壁江山,泥足深陷,在那会想要脱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可官场不需要这种人,天下皆醉他独醒,可反过来看,是不是天下皆醒他独醉?你爹是个聪明人,可同样也是个傻子,若是顺着那些人去一些风月场合,应酬之时给他们留几手把柄,让他们放点心,可能后来的压力不会这么大。
可是你爹就是弯不下这个腰,看不起那些被灭了国第一天哭哭啼啼,第二天便能换身衣服喊万岁的酒囊饭袋。可一个篱笆三个桩,这群酒囊饭袋阴起人来同样不择手段,借势杀人运用得炉火纯青。这是一个死局,尤其是北齐那份天下评,更是将他推到风口浪尖。”
唐如磬换了口气,继续说道:“你爹当年就看出了如今的局势,北齐西夏划江而治。”唐如磬似乎看出了徐江南眼里的疑惑神色,摇了摇头说道:“你想问为何他不携势北上?求个功成名就后的明哲归隐?你与老夫一样,有些想当然了,行军打仗其实并不简单,有些人破一城都要一年半载,你爹自己也说只是恰巧抓住了时机,要是北上,且不说从古自今,以南望北取天下的亘古未有,就说西夏刚取四州,民心不稳,内患不除,北齐只要守上个三五旬,若能寸土不丢,到时候西夏内部流言四起,说徐暄其心不正,两年能攻下南国四州,而今数旬不能推进一厘,到了那会,你爹一样会死,但会拖上一群愿意死心塌地给你爹卖命的人,而整个西夏皇庭就真正的犹如空中楼阁,昙花一现了。
所以,你爹最后还是认了命,让老夫陪他演这一场戏,以全他的后事。”
徐江南咬着唇问道:“什么后事?”
唐如磬伸手指了指徐江南,轻叹说道:“一个是你,再一个就是你爹看不起的那群酒囊饭袋。
你娘在当时已然怀有身孕,若唐徐二家和解,老夫在当年上奏,凭借唐家的声望,倒是能拉起一群人,可这群人到最后无一不是陪葬品,你爹说西夏南下,不求城,不求地,要的就是这群会点治国之道的读书人,若是倒了大半,西夏也就亡了大半。
还有就是你了,老夫在当时拼了命,倒是能求圣上放你娘一条生路,但肚子里的你,若是女,还好说,若是男,自然免不了一死。于是老夫和你爹变成了外界眼里的翁婿不合,或者说老夫从来没有将你爹当过女婿,当然,这一切都是瞒着你娘,只有这样,你爹深陷囹圄之后,只死你爹一人。
而瑾儿在那会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隐在江湖自然正常不过,老夫未入江湖,却也知道,江湖里要藏一个人,比我唐家藏一个人要安全的多。
只不过就连我这个当爹的,也没想到瑾儿性子如此之烈,拒绝卫家之后,又是回来,跪在门前。”老人神情莫名萧索起来,又是说道:“老夫本想等瑾儿将腹中胎儿诞下之后,暗地找个机会,将此事言明,可没想到……唉,老夫一生俯仰无愧,却独独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实在可笑,可笑啊!”
正是这时,老妇人端茶上来,唐如磬闻到茶香,皱了下眉头,老妇人第一次反常顶嘴,瞪了回去。“之前那些茶,苦成那样,你喝还成,他能喝吗?”
老人悻悻不说话,算是默许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