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七九见书箱的东西似乎有些沉重,便想接过来,谁知卫月理也不理,径直走了出去。张七九也是江湖打滚摸爬过的人,这些年卫家这两个小主子的心性他也能摸到个大概,一个刀子嘴,豆腐心,一个却连刀子嘴都不是。
他也不计较,只当是小姐脾气上来,过上几天便好了。朝着柜台丢了几点碎银子,将包袱同长剑交差背在身上,跟着卫月到了外面,小二见机行事将牲畜牵在门口,卫月坐在徐江南的劣马背上,一副“你别管我,我现在很生气的”任性样子,将系着大白菜的钓竿挂在书箱后面,毛驴跟在后头,仰着脖子。
书箱有些沉重,卫月觉得肩膀疼了,便将藤蔓织成的背带往边上移一点,咬牙往城外走去。她想着这些都是徐江南的东西,而这事又是她要求的,无论他最后是死是活,这东西她都得还给他。
张七九有些心疼自家小姐的执着,同时也有些欣慰,自家小姐这趟短又不短的江湖行似乎也是有些点收获,而且现在看来,还是好的。
城北官道上,一辆马车悠哉悠哉,驾车的是背大弓的更一万,里面的道士将身上的道袍道冠卸下,又从水壶里往手上倒了点清水,敷在脸上,随后轻轻的从耳边一撕,一张面皮便被撕了下来,面容焕然一新,依是上次在李安城外山头喝酒的李显彰。
赶马的更一万转身敲了敲马车门户,轻声喊道:“先生。”
李显彰掀开车帘,更一万缩了缩身子,免得身上的大弓抵到李显彰。李显彰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将包袱往车里一扔,在马车另一边坐了下去。
更一万有些话想问,但是碍于性子问题,始终没问出口来。
李显彰笑了笑,也不为难这位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小书童,自言自语说道:“想知道?” 更一万点点头。
李显彰姿态汪洋,温声道:“那个闺女可不能死。”
更一万一脸不解。“为什么?倘若我先前一箭取了她性命,卫家定然死心塌地的会跟平王府死磕吧。这样的局面不是更适合我们?”
李显彰翻了翻衣袖,反问道:“你啊你,借刀杀人是好计。可卫家要对的是皇权,西夏皇权霸道正盛,哪怕这里只是个假平王,但世人可不知晓。先前不是还听到江湖传闻,陈铮让青城山的人去了凉州,就是在彰显皇权地位。你以为陈铮会眼睁睁看着这个假平王被卫家一剑给撂咯,让卫家在皇权上作威作福。呵呵,这可有些想当然了。”
更一万沉默良久,将此言咀嚼开来之后说道:“谢过先生开解。”
李显彰摆摆手,可能是常年饮酒,身子并不太好,憋着股气,将原本盘着的脚舒展开来,垂在车架边缘,靠着车门,长出一口气,低着嗓音说道:“所以,这个卫家的小姐,不能死,我们只要让卫家知道他们不可能安稳的跟着陈铮卖命就行了。至于那个背匣的年轻人,如果此番死了,那就死了,无伤大雅。倒是如果活了,这天下可就要乱啰。”
更一万听不太懂,所以没有回应,只是兀自赶车。
李显彰向来对这个从小陪伴的书童没有隐藏,会说些他懂的给他听,也会说一些不懂的给他听,感觉就像是一个呆在寂寞里面的人,只要有人能听他说话,偶尔能冒出点声音就好了。
李显彰自顾自地的笑道:“一万,你可知那背着剑匣的人是什么身份?”
更一万摇摇头。
李显彰本就没想着他能知道,或者说能确切知道那个背匣年轻人是谁的从十多年前开始,到如今,也死的七七八八。就连他也只是猜测,李显彰轻狂自信,掷地有声说道:“他爹可是天下评当中有五州之才名号的徐暄。可还记得前些日子让你去南宛城办的事?”
更一万有些惊奇,他跟着先生辗转江湖这么些年,也是听说过一些关于徐暄的事。但大多数都是一个版本,徐暄身死,徐暄的妻子在江南道自尽,一尸两命。但先生说那背匣男子是徐暄的儿子,那便是。就是不知道南宛城做的那事同先生说的背匣年轻人又有什么关系。
更一万低头思索。
“那可是李安城平王府的催命符,好东西啊。”李显彰没有点明开来,随后半遮半掩的自言自语:“这天下大势的局,李某人先来下二子,且看何人敢来对盘?”
更一万听到前面那句便安下心来,至于天下大势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他只是个书童,就算耳濡目染那么久,还是不懂,也不想去懂。
李显彰轻轻笑了笑,平淡无常。“一万,你说江湖这些年是不是忒没生气了点。连原来酝酿的酒气都没了。李某人看着也无趣,还是乱点好。群魔乱舞的乱才好啊。”
说完之后,也不等更一万回应,袒胸的李显彰拿起搁在马车上的缰绳,一鞭子一个响亮鞭花,意气轻狂,哈哈大笑。
“李某人落子妖星,北齐谢长亭还是江秋寒?这几子看你弃还是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