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圣马提亚节前的前一个周日,忙碌过一整个冬季,都要迎接即将带来的四旬斋期的枢机主教们总算有了一点喘息的空隙,他们在前来梵蒂冈宫参加会议的时候,也显得轻松愉快了许多,在肃穆的大议事厅里,这些身披红衣的宗教亲王三三两两地按照自己的派系与喜好站着——有些人就色彩纷呈的流言与八卦兴致勃勃地咕哝着,有些人则神色肃穆地商讨或说交易着会议上可能被提及的某些事宜,而有些人,则袖着双手,站在原地,一张一张的面孔看过去——是的,我说的就是大洛韦雷枢机与小洛韦雷枢机,枢机主教们忌惮他们,但也不愿意得罪他们,所以,除了必要的公事之外,他们几乎不与这两位过多的交谈,
但今天或许有不一样的地方,先是法国人,乔治.德.昂布瓦兹走向了大洛韦雷枢机,几乎可以说是和蔼与他说了几句话,然后是西班牙的一位枢机,而英格兰的一位枢机也客客气气地与小洛韦雷枢机寒暄了一番,这般景象不由得枢机们不去细细思索,这些身份崇高的圣职人员如同望弥撒时的小姑娘一般频繁地交换着眼神,做着手势,约定了会议后的去向,他们一定是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通往长廊的门被打开了,约翰修士昂首走入议事厅,枢机主教们立即恭敬地分做了两列,恭迎教皇。
庇护三世从他们之间走过,一如既往,穿着羊绒质地的白长衣,带着简朴的亚麻法冠,胸前挂着金十字架,他的目光依然如同鹰隼一般的犀利,步伐也如同公鹿一般坚定有力,只是显而易见的,他比圣烛节前更清瘦了,双腮可怕地凹陷了下去。教宗阁下身后是朱利奥.美第奇枢机,庇护三世的另外一位弟子,也是他最心爱的,在那位德西修士离去后,他就暂时承担起了教皇的私人秘书的工作。
在这座议事厅中,只有他与庇护三世是有座位的,说句玩笑话,他还比庇护三世多了一个书桌呢。
最近没有发生什么需要枢机们警惕的大事,拿到会议上的也不过是些陈词滥调,等到第三个枢机上前述职的时候,有几个耽于玩乐的枢机甚至暗自打起了哈欠,除了大洛韦雷枢机,没人注意到小洛韦雷枢机的手指已经掐入了掌心。
“谁!”侍立门侧的约翰修士突然叫道。
随着一声沉重的撞击声,紧闭的门扉突然被大力推开,一个陌生人突然冲入了这个神圣的会堂,他蓬头垢面,手持武器,半身甲上遍布令人心悸的伤痕。枢机们一见到这样的场景,立刻不由得大叫起来,一些比较胆小,或说谨慎的枢机,甚至想要躲到书桌下面或是教皇的宝座后面——幸好他并不是一个刺客,或是一个大胆的异教徒,他同样惊慌地左右张望了一番,用几乎可以撕裂喉咙的声音问道:“朱利奥.美第奇枢机呢?”
他在枢机群中搜索,当然找不到朱利奥,但朱利奥已经从书桌后站了起来,持着一本巨大的圣经——这本用以装饰的圣经,用厚重的橡木板做封面,四角镶嵌黄金,有手腕到手肘那么宽,足踝到膝盖那么长,加上里面用了三百张羊皮的内容物,完全称得上“知识就是力量”这一说法。
但他的防备是多余的,那个莽撞的人一见到他,就扑了上去,跪在他的脚下:“求求您,”他大叫道,“求求您,救救美第奇,救救内里,救救卡博尼——救救佛罗伦萨吧!”
他的哀求方才落地,庇护三世就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不可遏地指着那个人:“卫兵!”他喊道:“卫兵!把这个刺客带出去!”
这时候,就算是再迟钝的枢机也已经明白了过来,佛罗伦萨一定出现了什么可怕的变故,但无论是怎样的变故,难道还能让梵蒂冈宫的卫士们视若无睹,任其一路走到教皇的议事厅么——他显然是被有意放过的,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会对庇护三世的筹谋与安排形成不小的影响。
“我不是刺客!”那位使者连忙喊道:“大人,”他看向朱利奥:“大人!卡博尼的家长,佛罗伦萨的第一旗手在五天前在市政厅遭到刺杀,伴随在侧的塔纳.内里也不幸重伤,有证人指正,是您的弟弟,美第奇的家长朱利阿诺.美第奇袭击了他们——在我离开前,三千人大议会已经通过了决议,将索德里尼的家长推向第一旗手的位置,而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邀请所有的佛罗伦萨人,在市政广场上以投票的方式来决定是否要驱逐美第奇!男人,女人,孩子,老人……只要有着美第奇的血脉,概不例外!”
此时姗姗来迟的卫兵们终于出现在议事厅里,但朱利奥已经转过身,向圣父投去哀求的目光,圣父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卫兵们离开,这个人已经将最关键的事情说出来了,就算现在用马裂了他也已经无济于事。
“我的姐姐康斯特娜呢?”朱利奥问。
“她召集了内里与美第奇的人们,抵抗索德里尼家族的族人与雇佣兵,我离开佛罗伦萨的时候,她还在坚持。”
“朱利阿诺呢?”
“不知道,他失踪了。”使者吞了口唾沫,艰难地说。
“乔.美第奇呢!”庇护三世愤怒地低喊道:“我让他去做佛罗伦萨的大主教,他就给我看这个么?!”
使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在卡博尼还未出事的时候,他就被软禁在主座教堂了,我根本见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
“那么是谁让你来的呢?”
说到这里,使者也不由得面露迷惑之色:“一个戴着面具,披着斗篷的人,但他一定是某个家族的人,他护送我离开了佛罗伦萨。”
“加底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