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吃到苦头。
有一位伤者身上毒性发作,苦不堪言,挣脱了捆缚手脚的绳子,将头在地上磕的“砰砰”作响,整个额头血肉模糊。
我实在于心不忍,想用淬了软筋散的银针封住他几处穴位和经脉,减轻他的苦楚。可是偏偏那日我心不在焉,错拿了普通银针。两针扎下去,士兵按照往常惯例,松开了他的手脚。
银针上面并没有软筋散,毒发中的伤者完全丧失了理智,或者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挣扎中一肘结结实实地捣在我的心口处。
那一击委实劲大,我闷哼一声,胸口处如翻江倒海,趔趔趄趄地向后面退去。
我感觉好像是撞到了谁的身上,被人揽在怀里,我原本想挣脱,胸口处却痛得发紧,咬着下唇,不能言语,满身的冷汗直冒,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身后有士兵涌过来,凶狠地捉住那人的手脚,捆缚得结结实实,带出我的帐篷。
“你怎样?”身后那人轻声问我,带着一点焦急。
我依然说不出话,只能咬紧牙关摇摇头,等待这一阵痛楚快点过去。
一只修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用帕子帮我擦拭满头的汗水。
那帕子我识得,是我苏家作为贡品的七彩流云锦。凉辞不在京城,那么……
我惊慌地躲开来,捂着心口翻身便拜:“青婳见过……”
话还未及说完,一道绛紫金线绣祥云的袖口闪过,将我搀扶起来:“朕只是微服出宫,过来看看,不必拘礼。”
我低垂着头,背脊绷得发紧:“谢皇上。”
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躲闪开来。
皇上搀扶我的手僵在半空中,犹豫了片刻,淡淡地道:“这里没有皇上,你可以叫我顾公子,……或者是长安。”
“尊卑有别,青婳万不敢造次。”我恭谨地道。
“你很怕我?”皇上沉默片刻,陈声问道,灼灼的目光在我的脸上探究似地扫过。
“不是怕,是尊重。”我垂眸盯着他腰间系着的一块龙踏祥云的团玉佩,细声答道:“皇上乃是一国之尊,文治武功,包元履德……”
“够了,”皇上淡淡地打断我的话:“这些歌功颂德的句子朕听得耳朵里面都起了茧子了,你就不用再说了。难道朕想听一句真话都这么难吗?”
抛却了作为一个帝王的威严,话语中带着淡淡的黯然。
其实,他对于凉辞的各种不公暂且不提,他确实是一位好皇帝,惩腐奖廉,体恤民情,勤政爱民,而且不骄奢淫逸,不偏听偏信。从此次北方各地受灾一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我真诚地道:“青婳并非阿谀奉承,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他向我靠近一步,我感到自己被他整个笼罩进阴影里。紧张地吞咽下一口口水,有些不知所措,慌了手脚。
他却突然轻声地笑了,就在我的头顶,并不如林大哥那样温润,也不像凉辞那般清朗,醇厚中隐隐带着一分苦涩:
“汐月姨娘当年临走的时候,就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希望我以后能够做一个好皇帝,政通人和,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受战火波及,享太平盛世。不再让爱人失去伴侣,孩子失去父亲。这些年里,我一直用她的话勉励鞭策自己,勤政爱民,努力做一个好皇帝。今日,你能够这样评价我,我心里其实是欢畅的。”
汐月姑娘待他亲厚,自然感情非浅。想来,当初唐汐月姑娘的骤然离世,肯定也给他带来不小的打击。
“汐月姑娘心怀天下,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奇女子。”我忍不住感叹道。
“你很像她,”皇上环顾帐篷四周道:“朕没有想到这里条件竟然这样艰苦,为了朕的子民你殚精竭虑,定然吃了不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