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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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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深衣已有改进,不会像汉时一般,坐姿不雅就会走-光。但是,如此庄重的场合,天子做出这个样子,损伤的是整个朝廷的脸面。

幸亏没有胡人来贺,否则丢脸丢出晋地。

桓容站在队伍中,望着御座上的天子,再看看头顶冒黑气的几位当朝大佬,不禁暗中摇头。

当真醉了?

如果是真醉,事情好说。

如果不是,就是故意群嘲,狂拉仇恨值。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拜啊。”

司马奕斜倚在榻上,单手撑着下巴,俯视群臣,仍是一副醉态。

众人不停告诫自己,天子醉得不清,不能和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计较。如是三番,终于压下火气,在鼓乐声中拜伏。

鼓乐声停后,文武依品位上前献礼贺拜。

虽然司马奕就是个摆设,近岁行径愈发荒诞,为群臣所不耻,但他终归有天子之名,象征汉家正统,故而,献上的贺节之礼多为珍宝,世所罕见。

高达两米的珊瑚树,合浦运来的珍珠,以整块白玉雕琢的器皿,黄金打造的酒具,镶嵌彩宝的屏风,精美无匹的丝绸。更有西域运来的香料琥珀玛瑙琉璃,以及蛮地市得的象牙犀角。

一样样送到殿前,展示在众人眼前,登时金光耀眼,珠光璀璨。

桓容的贺礼是大斛珍珠,由南康公主代为准备。

内侍在一旁记录,桓容出列行礼。

伏身下拜时,心中忽生警觉,暂时不动声色,回到队列中才四下张望,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忽然消失,再寻觅不到踪迹。

“容弟可有不妥?”谢玄出声问道。

“无事。”桓容心中有事,勉强找出借口应对,“观天子如此,心生感慨罢了。”

谢玄凝视他片刻,也不知信或不信,终是没有出声。

待献礼完毕,司马奕入殿后稍歇,殿前迅速响起一片议论声。

桓容不死心,再次四下张望,发现御座旁的帘幕被撤去,难免心中生疑。奈何不能上前查看,唯有暂时丢开。

转向人群之后,想起亲娘说过,渣爹要御前献俘,此刻尚无踪影,未知何时才会露面。

不过,朝会不拜天子,不行臣子之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想造-反?

前人有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套用到渣爹身上,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见桓容又开始神游,谢玄不免提醒道:“容弟,稍后御前献酒,需言行谨慎,莫要轻易走神。”

“多谢兄长。”桓容顿觉汗颜。

这样的场合,有再多疑问也该压下,待到朝会结束后再说。

“王兄为谒者,叔父和王侍中在御座前,容弟依礼上前,献酒后退下,无需过于紧张。”

谢玄出于好意,试图宽慰桓容,不想却造成反效果。

桓容之前屡次神游,半点不觉紧张。将要向司马奕献酒,也不觉得如何。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不过是走程序罢了。

但是,想到要和谢安和王坦之当面,难免有几分激动。

尤其是谢安。

后世人称江左-风-流宰相,俨然是魏晋时代的代言人。

不知谢安,不识魏晋。

思及此,桓容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

随着鼓乐声又起,司马奕走出殿后,精神略显亢-奋,脸色比先前更红,却不是醉酒所致,明显是服用了寒食散。

鼓乐声中,谒者立在阶前,谢安和王坦之分别跪坐在御座两侧。

王公、宗室及品位两千石以上的官员出列,由谒者引领上殿,向天子献酒。

桓容官位不高,在众人中根本排不上号。但他亲娘是晋室长公主,身负县公爵位,又有五千户的食邑,比起硬实力,甚至超过没有实封的郡公。

谒者引他上殿的次序足够说明这点。

看看列在身后的两名郡公,桓容知晓不能露怯,硬着头皮上前,正身跪好,依照事前突-击的礼仪,端起半满的酒盏,授给位在旁侧的侍中。

酒盏送出时,一股檀香的味道飘入鼻端。

桓容禁不住抽了下鼻子,略微抬起头,正好对上浅笑的谢安。

论相貌,叔侄俩有五分相似,同样俊美无俦。论气质,谢玄固然洒脱,到底还是人类范畴,眼前这位,一举一动皆能入画,正经诠释了“仙风道骨,超凡脱俗”八个字。

一人的气质超然到让你忽略他的相貌,难怪会留下千载美名,让后世人赞叹。

桓容思量间,谢安已将酒盏呈置御前。

宦者送上新的酒具,桓容自斟一盏,没有急着饮,而是暂时置于身前。

充当谒者的王氏郎君上前,在桓容身侧跪坐,以古韵言;“丰阳县公桓容奉觞再拜,贺上千万岁寿。”

区别于吴地官话和洛阳官话,王氏郎君发出的是正经古音,可追溯到两汉之前。别说和后世相比,就是在当下,估计也有许多人听不懂。

谢安正身答道:“觞已上,伏请陛下饮。”

桓容当即下拜,随后端起酒盏,待司马奕喝下一口,方才一饮而尽。

程序走完,帅哥看过,桓容将要功成身退,司马奕忽然放下酒盏,醉言道:“丰阳县公,朕记得,朕的外弟。”

司马奕出声,桓容只得收回迈出的脚步,重新正身下拜。

“不用多礼,太过生分。”司马奕看着桓容,突然站起身,摇摇晃晃的上前,一把扯住桓容的手腕。

司马奕的体温高得吓人。

没闻到太多酒气,桓容愈发肯定,这位在殿后绝对嗑寒食散了。

“陛下!”

见司马奕出手拉人,谢安和王坦之同时皱眉。

桓容觉得不对,试着抽-回手。

司马奕硬是不放,五指像钳子一样扣住他的手腕,冷笑道:“大司马要做皇帝,朕早晚都要出宫。外弟是大司马嫡子,将来要做太子,不妨先来坐坐看?”

桓容瞳孔急缩,心中陡生一阵寒意。

“陛下醉了。”

不等桓容出声,谢安向王坦之使了个眼色。

“来人,扶陛下到殿后稍歇。”

话落,二者同时站起身,让开半步。立刻有宦者上前,貌似搀扶司马奕,实则借身形遮挡,将他扣在桓容腕上的手掰开。

“朕没醉!朕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桓元子想要,朕给他!”

司马奕嚷嚷着,挥袖扫倒酒盏,御座前一片混乱。

桓容落下衣袖,遮住腕上泛青的指印。见宦者将司马奕搀入后殿,正有些无措,衣袖被王氏郎君扯了一下,立刻知机的退走。

回到队伍中,桓容力持镇定,背后已冒出一层冷汗。

回忆之前一幕,愈发有些后怕。

司马奕想干什么?

如果真被他拉到御座上,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满朝文武眼睁睁看着,渣爹不用多费心思,就有了拍死自己的借口。

他这是自己不得好,硬要拉个人垫背,亦或是不敢对上桓大司马,转而要朝自己这个“软柿子”下手?

如果渣爹真的看重自己,这倒是一出好戏。可渣爹恨不能一巴掌将他拍死,桓容不相信宫中没有听闻。司马奕只能是损人不利己,害人害己!

做了几年皇帝,真会蠢到这般地步?

桓容磨了磨后槽牙,脑中又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他想以此来讨好渣爹,将桓容五花大绑送到面前,换来几年安稳,并且在出宫后留得性命?

想到对方的企图和可能招致的后果,桓容险些咬碎后槽牙。

难怪人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要是觉得不公,为何不自己抗争?就算到头来仍是失败,总好过怨天尤人。

既担心身家性命,不敢用脑袋冒险,又埋怨处境,要拉着旁人垫背,这是什么心态?

如果没有今天,桓容只会以为他是个可怜人。过了今日,他再不觉得对方可怜,更多的却是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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