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如同泥沼,将人困在其中。
薛莹走上祭台,抬头看城墙的最高处。
蔡铧换上了白袍,举手时风鼓满了衣袖,飘然欲仙。
古老的语言从他口中溢出,带着苍凉的咒语唤醒了地底下通天国的幽魂,狂风从地面旋转生起,天色陡然阴暗下去。
然后,蔡铧纵身一跃,从墙头跳下,坠落在薛莹前方不远处,鲜红的血花在她的裙角绽开。薛莹抽出身旁的战旗,挥下。
城门被打开,被困许久的人们如潮水般涌出,但原本富饶平和的稻田早已化身炼狱,沟壑纵横,将逃窜的人潮分割成块,烈火、洪水、毒气,无数的人在惨叫和哀嚎中倒下。
有人看见了祭台上的薛莹,意图冲上去,却被守在周围的士兵如同收割稻谷般斩下了头颅。
空旷的原野慢慢被尸体淹没,血水涌动,汇成河流。
有人侥幸地逃过重重陷阱,冲到最外围开始往山上爬,守在山顶的疆北军却用箭雨和大石头将他们死死压制住。手无寸铁、瘦骨嶙峋的人们根本不是装备齐全的疆北军的对手,只能发出绝望和悲愤的怒吼,在倒地的那一刻仰望日月无光的天际,圆睁死不瞑目的双眼诅咒造成这场悲剧的元凶。
人太多了。
尽管疆北军的守卫将祭台围成了铁桶,但源源不断的人潮还是将铁桶的范围逐渐压缩,守卫沿着祭台的台阶一步一步后退,而每后退一步,那一层台阶都会被鲜血染红。
看着那些充满仇恨、冲自己疯狂咆哮的人潮,薛莹面无表情,计算好时间,抽出另一边旗帜。
这时,大地忽然轰隆隆传来巨响,她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天。
暗无天日。
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剧烈,大地裂开一道道口子,如同巨兽张嘴,将满地的尸体和鲜血吸入口中。
一个人落在她身边,对她说了什么。
但此时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回头看着那个人,露出凄婉的笑意,做了三个字的口型:
“结束了。”
“不……”躺在床上的人青筋暴突,浑身的肌肉紧绷至近乎炸裂,挣扎着想要从梦境中醒来。
但梦境没有结束。
他看见鲜血从祭台的最高处蜿蜒而下,他看见薛莹的头颅被挂在城墙最高处。
大地的轰鸣声静熄了。
他踩过堆积如山的尸体,一步步走近那座城。眼里所有的景象都是黑白的,只有那一颗头颅,如此清晰。
“慕容忤,我诅咒你,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他倏然睁开眼,耳朵里先是一阵嗡鸣,然后归于寂静。
他挣扎着起身往外冲,经过的士兵无不惊骇地看着他,有人在冲他喊什么,但是他已经看不见这些人了,一心一意往那个方向狂奔。
他的身影如此之快,没有人能阻止他。
可是,到了他印象中的那个地方之后,他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场景。
填平了。
屠城所在的盆地被完完全全填平了,一望无际的戈壁看起来那么安静,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他茫然跪地,伸手无意识地扒拉了几下,然后绝望地发现这么做根本就是徒劳无功。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哪怕是呐喊,可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