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进了山,在一棵老树身下停了下来,一群乌鸦从树根的洞口飞出来,带着刺鼻的腥臭。也带出来几只腐烂的小狐狸尸体,大约三四只,都已经破烂不堪了。老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道,“你打死的那只是这一窝狐狸的母亲,她为自己的孩子觅食而已。这世间万种生命都有其生存之道,一如狐狸觅食野兔,野兔觅食青草。我不阻止就是不愿看到眼前这般情景,可惜还是发生了。或许这本就是你该背负的孽债。”
小徒弟收拾了小狐狸的尸骨将它们与母狐狸葬在了一起,可之后的每日都还是会噩梦连连,听到一只狐狸在耳边哀鸣。很快小徒弟也死了,老和尚将他葬在了了狐狸们身边,从此那座庙里就再没有和尚了……
席翠听完老和尚声情并茂的故事觉得自己被耍了,她想知道那小孩子的来历,可这老和尚却给自己讲了一些不知所谓的狐狸兔子还有老和尚!什么乱七八糟的!可没等她问出来,那小孩子就在一边骂她蠢笨了。
眼看就到皇觉寺门口了,席翠觉得有必要跟这老和尚保持距离了,她的名声已经够大了,今日再叫人看到这老和尚与自己在一起那还了得?可这老和尚却不想如她所愿,一把将她拉住,迎着门口两个扫地的小和尚就上去了。
里面正在禅房休息的众人一听说慧能大师来了,马上都来了精神,就连王少岩也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准备迎接。王尚书像是知道自己儿子会出来,就在门口候着,见他身子虚浮赶紧伸手扶着。王刘氏跟在父子俩身后低着头,脸上若隐若现有些喜色。
方丈早已袈裟裹身从大雄宝殿里迎出来,身后跟着一众长老僧众,慧能拉着席翠的胳膊走在前面,吴嬷嬷跟两个小厮福着身子跟在后面。
“又是那个席翠,看来还真是个有福的!”女眷中不知谁说了一声,引来几声附和几声叹息,还有几声冷哼。王少岩却只当没有听见,他看着慧能向自己这边走过来,一脸的亲切,心里忍不住一阵温暖。每次见到这张笑脸他就会愉悦万分,慧能说着就是缘分,他总觉得一定还有别的,却不知是什么。
走到王少岩面前,慧能才放开席翠的胳膊,他的手轻轻搭在王少岩的手腕处,把了把脉,然后笑道,“好多了,很快就没事了。”
趁他说话的功夫,席翠赶紧找到席芸婷,站在她身边,却不想还是被慧能看见了。他朝这边走过来,席翠以为他又要过来找自己,刚准备发作就听见后面噗通一声,回头一看,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妇人跪倒在身后。
慧能并没有因为老妇人的下跪而放慢脚步,只见他面色平静的走到老妇人跟前,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抬脚走进了一间禅房。好半天之后,里面慢悠悠的飘出来几个名字:“王李氏,少岩,席翠你们进来。”
老妇人挣扎着想起来却差点倒地,席翠赶忙出手相扶,换来老人沙哑的一声多谢。王少岩走过来,恭敬的弯腰对老人行礼,喊了一声祖母,席翠放在老人胳膊上的手一阵哆嗦。这位就是王家的老太太?
王李氏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触动了鬓角的白发,有些苍凉。形若枯槁的手拍在席翠的手背上粗糙的触感让席翠忽然有些感伤。吴嬷嬷说王家的老太太当年也是很厉害的人物,当时还提醒自己对这个人要多加提防,就连昨天晚上都想着对付她来着。可如今见到本人竟是这副模样,忽然有种枉做小人的感觉。
禅房里东西很少,放眼看去最醒目的竟是铺在地上的三个铺垫。慧能和尚盘腿坐在三个铺垫之间的地板上,身下什么都没用。见他们进来,他看看眼前的铺垫,示意他们坐下来。
“大师既肯来见我,是不是我的日子到了?”王李氏一坐下便开口道。
慧能笑道,“老衲不是阎王,你的命不在老拿手里。”
“既如此,大师此来何意?”
“老衲从来只为生不论死。此番找你不过是为了外面那个孩子。”
“外面的孩子?”王李氏看了看王少岩,再看看席翠,道,“我以为,大师心里记挂的是这两个孩子,原来却是外面的。但不知是哪一个?”
“你既已经把生死看开,又何必据着不放?”
“我既然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生死呢?大师?”王李氏笑道,“佛家讲求一个缘字,老妇人在这寺庙当中也念了不少经,却始终参不透。不如大师帮帮我,若能将我心中郁结打开,大师要的东西我便双手奉上那又如何?”
“你怎知我要的是什么?”
“想我老妇人如今还剩什么值得外面那些人念念不忘?我于他们并无多大恩情,能让他们年年费心看望的,除了丹书铁卷还有什么?”
丹书铁卷?席翠的眼睛瞬间绽放出万丈光芒,只听说过没见过,据说有了这东西就算犯的是谋逆大罪只要不是主犯也可保住性命。王李氏居然有这么好的东西?那就难怪要被人惦记了。老和尚要这东西给外面的谁?外面的人非富即贵,要别人的命还差不多,哪里用得着保命?除了自己那可怜的小姐……等等,小姐?莫非……
席翠的目光在老和尚与王李氏之间打转。若是能把那个东西拿到手里,小姐在王家还用得着自己保护吗?那根本就是横着走都没问题了好吗?那东西根本就是第二株千年灵芝,还不是只能救王少岩一个人病的千年灵芝是能救任何人命的千年灵芝啊!王老太太你把它放在了哪里?
“罢了,本就不该是老衲该管的事。”慧能闭上眼睛开始打坐,“少岩的命已经保住了,你可以下山了。”
“这么多年了,习惯了山上,下不去了。”王李氏闭上眼睛似乎也要开始打坐。
“你也知佛度有缘人,十几年了无缘既是无缘,跪坐强求依然不得,继续留在这里你可知还能有几个十年?”慧能的声音入了耳,可他的嘴却没有动。席翠看的清清楚楚,老和尚的嘴一直闭着,显然王李氏也听到了这声音,睁开了她缓缓闭上的双眼,两行浊泪滑落……
“难道我真就如此罪孽深重,连佛祖都救我不得?”王李氏俯身郑重磕了三个头,“既如此,我又何必勉强自己这些年?空门只渡可渡之人,天雨只润灵性之草是吗?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