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轩内,张灯结彩的,满目嫣红之色。
林慕白进去的时候,瞧一眼忙忙碌碌的人们在悬挂彩灯,不由的轻叹了一声。
蔷薇笑了笑,“主子何必愁眉苦脸呢?若不是这一箭,这事还不知得推到什么时候。您瞧,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速战速决,免得两相遗憾。”
“遗憾吗?”林慕白深吸一口气,人这一生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遗憾的。脑子里还是暗香躺在血泊里的情景,夜凌云的那一剑的确够狠。她是看着他刺进去的,也知道那个位置必死无疑。
说感情,夜凌云对暗香应该也没有多少情愫,只不过是在利用和被利用之间寻找平衡。
蔷薇默不作声的推着林慕白往前走,满目的红绸果真是喜气洋洋的。
“师父?”一声低唤,将林慕白拉回了现实。
“怎么起来了?”林慕白笑了笑,“虽然死里逃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你若是不好好歇着,万一伤口再裂开,做不成漂漂亮亮的明夫人,可怪不得我。”
如意白着一张脸,眼底却难掩欢喜之色,“师父又取笑我。”
蔷薇上前,搀着如意去一旁靠着,“如意姑娘好好歇着,主子这两日就给你们操办婚事,你呀可别再出什么事。你没瞧见,那一日明大人就跟吃了鞭炮一样,一点就炸,差点没把恭亲王府都给点着了。”
“我哪知道他会这样!”如意口吻嗔怪,可眼底心里却是欢喜的。
林慕白笑道,“他是真的喜欢你在乎你,这世上能有个为自己疯狂的男子,而你又喜欢的,实属不易。如意,以后嫁了人就是明夫人了,得好好爱惜自己,懂吗?”
如意面色苍白,其实这两日气色已经好多了,比起林慕白接手的那会,才真的吓死人不偿命。
犹记得那一日:
明恒抱着浑身是血的如意冲进恭亲王府,那会子他几乎是不管不顾了,拼了命的往清心园去,谁都拦不住。
到了清心园,林慕白愕然愣住,明恒的身上满是如意的鲜血,而如意面如死灰。
幸运的是,那支箭射偏了一点点,否则扎在心口上是必死无疑的。
“是谁给如意上了药?”林慕白第一次发飙。
玉弦哭着说,“是那个叫暗香的。“
林慕白第一次双手颤抖,也是第一次恨得牙根痒痒想杀人。好在如意的意志力足够坚强,愣是留了一口气在胸腔里,这才捡回一条命。
也是因为这一次,让林慕白突然顿悟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你以为别人会对你手下留情,其实只是“你以为”罢了!变了的人心,就跟地上的牛粪一样,都不可能回到原点了。
所以这一次,是暗香动了杀机。
既然动了这份心思,林慕白自然容不下她。
“师父?”如意瞧了蔷薇一眼,蔷薇知道这师徒两个怕是有话要说,便悄然退了出去。
见状,林慕白抿一口白水,“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去找暗香算账了?”
“我不想戳师父的痛处。”如意抿唇。
林慕白问,“那你疼吗?怕吗?”
如意点了头,“疼,也——也怕!师父说过,如果当时明大人再晚一些,如意就没了。世人哪有不怕死的,如意也怕死,更怕死得毫无价值。”
“那便是了!”林慕白轻叹一声,“她差点让你死了,我还留着她做什么?在我没有能力取她性命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勉强。但是现在我有能力收回这条命,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去将就?她的执念太深,早晚会因为这个执念而害死更多人。”
“能防范于未然的事情,就不要等到造成更大伤害之后再去做,那没有任何意义。”她抬眸望着面色苍白的如意,“如今我很庆幸的是,你还活着,我还来得及救你。”
“师父!”如意哽咽了一下。
暗香是林慕白心口一道疤,这一点,如意很清楚。如今听到林慕白如此言语,如意的心里更是难受。
林慕白淡淡一笑,“都过去了,她不可能再有机会伤害你。不过你放心,我没杀她,是夜凌云亲自动的手,跟我没有关系。”三言两语的诓骗,是夜凌云的**在作祟。
他太渴望得到那个秘密,所以迫不及待的杀了暗香。也因为暗香在他的生命里,只是个棋子般的存在,是故该杀的时候他压根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林慕白忽然想着,或许有一天,让夜凌云杀了林婉言,他也会毫不犹豫吧!
那么自己呢?
她骗了他,还杀了他那么多的死士,来日再遇,自己落在他手里,他应该会让她生不如死。罢了罢了,暂且不去想那些,那些可有可无的人,本来就没那么重要,怎么值得自己放太多的精力。
“师父,那夜凌云不会对付你吗?”如意担虑。
林慕白深吸一口气,“对付就对付吧,我能诓他,他自然也会对付我。到时候,各凭本事,输了也不过是个死。”都死过一次,还怕什么呢?只要身边的人都好好的,她已无所求。
如意点了头,“多谢师父救命之恩,这是师父第二次救我了。”
“只是下次接生的时候,可别再找我了,我怕到时候会太激动。”林慕白戏笑。
如意噗嗤笑出声来,苍白的脸色难得挤出少许嫣红,“师父,你胡说什么呢?”
“人家明大人可都说了,簪子都送出去了,来日还得代代相传。你生一个两个,约莫都不够的。看明大人斗志昂扬,起码得让你生个**十个才能罢休!”林慕白口吻戏虐,化去方才的紧绷气氛。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徒弟的,**十个,那是老母猪!”如意撇撇嘴,“我才不要那么多,他想要,找别人去!”
“到时候人真的找了别人,你可别哭着回来找我!”林慕白笑了笑,“好了,赶紧歇着,否则到了新婚之夜,折腾不动,吃亏的可是你!”
如意红了红脸,“师父说话越来越没谱,也不知跟哪个学的。”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恭齐王殿下咯。”林慕白转动木轮车,“你歇着,我去看看是否准备妥当。”
“师父。”如意低低的喊了一声。
林慕白转身,“怎么了?”
如意跪地,朝着林慕白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父成全。”
“你们都能幸福,我也高兴。”林慕白笑了笑,“有时候看着身边的人都美满,是一种很快乐的事情。以前我不懂,太过任性,可现在我的懂了,我必定拼死维护。如意,要好好的,幸幸福福的。”
如意红了眼眶,狠狠点头。
林慕白满意的离开,年少不懂事,曾经错过太多,也让太多的人操碎了心。如今她明白了,自己不是一个人,不能再恣意妄为。但是该下手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一刻都不会!
出去的时候,蔷薇迎了上来,压低声音道,“主子,黑狐那边来信,说是夜凌云跑了。”
“我知道。”林慕白淡然如初,“这些人根本留不住他,我也没想着把他怎样。他若是安静了,离恨天那边不是一人独大了吗?”她还留着他们相互牵制呢!有利益就有冲突,有冲突才有牵制。
“那主子让黑狐杀了那么多蛇部的人——”蔷薇有些犹豫,“只怕夜家庄不会善罢甘休。”
“动起来才好,一直太安静,怎么找得到下手的缺口呢?”林慕白眸色幽冷,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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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山庄。
夜凌云是负伤回来的,带着一身的狼狈。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林慕白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似乎一切都已算计妥当,他到那里只是去给暗香执行死刑罢了!不但如此,她还把他带去的人,全部都折在当场。一个都没带回来不说,连死尸都找不到,约莫丢到乱葬岗去了。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庄主?”残月愕然,“这是——”他没能看到暗香回转。
夜凌云一言不发的回了书房,管家急匆匆的跟上。他必须得弄清楚,城隍庙内外蛰伏的这帮高手,到底是什么人?是恭亲王府的暗卫,还是——林慕白自己的隐藏势力?
最最关键的是,林慕白真的恢复记忆了吗?
还是,只想起了一部分?
夜凌云突然很害怕林慕白想起过往,那些被尘封的记忆里,实在有太多不可预料的因素。毕竟当年的白馥,不是寻常女子。而他当年下山得太晚,对于白馥的事情,其实都是道听途说,真正知道的可谓少之又少,所以——从内心深处而言,他爱着白馥的同时,也忌惮着她。
“庄主,三姨娘——”管家问。
夜凌云眸色狠戾,管家当下噤声。
很显然,这是出事了。
残月在身后微微垂眸,再也不敢作声,眼见着夜凌云和管家进了书房。而后管家忙忙碌碌的,寻了大夫进去,帮着夜凌云处理伤口。
深吸一口气,残月悄无声息的退去。
“庄主的意思是,林侧妃也许恢复记忆了?”管家愕然,“可是,若林侧妃恢复记忆,按理说恭亲王府应该有所行动,何以还能容忍恭亲王迎娶公主为正妃?这份耻辱,怕是——”
夜凌云揉着眉心,“我也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她今日的表现似乎是恢复记忆了,但——在容盈的问题上,似乎真的行不通。”
从前的她,是何等的狂傲,怎么可能忍受这样的羞辱。
眸子微微睁开,胳膊上的伤有些隐隐作痛,“最近江湖上除了十二月,还有别的什么组织出现吗?”
管家迟疑了片刻,想了很久才道,“好像没有,京城内外一切平静,除了离恨天不知在弄些什么勾当,其他的都是些宵小之辈,浑然不成气候。庄主这是遇见了什么?以庄主的武功,能伤到庄主的,想必不是寻常人物。”
“是几个女人。”夜凌云眯起危险的眸子,“若是单个出手,绝对不是我的对手。可是她们很聪明,女人的单体作战,远远不及团体作战来得缜密、来得更具战斗力。几个人围成一个阵法,让我根本无法脱身。如果不是最后有人露了马脚,我不可能乘机逃脱。怪我自己实在太大意,若有下次,我绝对不会让她们逼得我毫无招架之力。”
“几个女人?”管家想了想,“这江湖上出名的女子实在不多,一双手都数得过来,实在也没什么新人物。”顿了顿,管家呢喃自语,“难道说,这江湖上还藏着深不可测之人?”
“不是江湖,就在京城。”夜凌云深吸一口气,“或许,我该找他好好谈谈。对于他这个无法无天的妹妹,想来他会比我知道得更多。”
管家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庄主,那上头——”管家压低了声音。
“红坊的事情我没问,问多了反而有问题。他疑心太重,稍有不慎都会招致怀疑。”夜凌云扶额,“去找鹤道人,我有话要问他。”
“是!”管家行了礼。
有些话,鹤道人说的未必是真,但半真半假之中难免也有几句吐实的。夜凌云想着,白馥的事情,是得好好的查一查了!尤其是当年她这般受宠,不可能一点势力都没有吧,否则白少康何以惧她?没有过人之处,就不是白馥了!
也不知怎的,风吹窗棂摇晃,他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想起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似乎真的在哪见过,但话到了嘴边愣是吐不出来。
那个人,是谁?
脑子里,有些乱糟糟,一时间有些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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