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骄阳万里。在这热得死人的烈日下,却有几匹骆驼缓缓行来。就连这号称“沙漠之舟”的骆驼,中午亦是举步艰难,骆驼上的人,也是不新鲜。只见这些人嘴唇都已龟裂,眼睛里满布血丝,整个人都似已麻木无知。突见远处一缕炊烟升起,这些人脸上立刻现出狂喜之色——有炊烟的地方,还会没有水么?“
谁知一老人却忽然大呼道:“去不得,那地方去不得。”他声音虽然低哑嘶喑,但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大家果然都停了下来,满面俱是渴望企求之色。老人的脸上,竟充满恐惧,嗄声道:“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大家摇了摇头,一人道:“我们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只要那地方有水……”说到“水”字,大家立刻又兴奋起来。老人用舌头舔着嘴唇,但舔了很久,嘴唇仍是干得发裂,只因他的舌头也已干得快要裂开。他叹了口气道:“水……唉!那地方虽有水,但也有杀人的钢刀,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活下去,但到了那里,却立刻就得死。”大家面面相觑,道:“为……为什么?”那老人道:“那地方有个沙漠客栈,乃是沙漠大盗‘沙漠银孤’所开的黑店。说到“沙漠银孤”三个字,已有两个人从骆驼上跌了下来,这两个人从骆驼背上跌下来后,连动都不能动了。忽然有个人嘶声大呼道:“我不管,我还是要去,我宁可被杀死,也不愿再受这样的罪了。”拼命打着骆驼发狂般冲了过去,大家面上都露出惊恐之色,像是知道他这一去,就永不复返了。这时风沙中却忽又出现了一条人影,一个身材瘦削,面容像是用石头雕成的黑衣人,手里拉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绑了一个人。那黑衣人却是神色倨傲,脚步轻健,竟像是将这满天风沙的大沙漠,看成平坦宽阔的通衢大道一般。快被渴死的旅人们,瞧见这人不觉又怔住了,也不知是谁忽然惊呼了一声,嘶声道:“沙漠银孤……沙漠银孤……”
沙漠上拿人不当人拉着走的,除了沙漠银孤和他的部下还有谁?大家骇极之下,转眼间就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了六个人。当然就是黄玉等人了,不过还有一个肯定是口渴的历害,看到有人没有走,也在这等着。黄玉道道:“想不到这些人竟对沙漠银孤如此畏惧,竟宁愿渴死,也不愿去那里。”原来黄玉他们路上遇见一队粟特的商队。粟特人居住在乌兹别克斯坦境内,其人善经商,时常往来于长安与西域之间,他们是丝绸之路上的主要商人。
这时前面几百米外,突有一座石山耸天而起,山虽不高,但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沙漠,却显得分外扎眼。山上怪石如犬牙交错,满山寸草不生,看来自也分外险峻,沙漠银孤的沙漠客栈,就正是靠山而建的。虽有石山挡住了风沙,这客栈仍是建筑得坚固异常,全都是以两人合抱的大树做桩子,深深打入地下,四五丈高的木桩,露出地面的已不过只剩下两丈,空隙处灌的竟是铅汁,其坚固何异铜墙铁壁,若有人被关在里面,要想逃出来就是难如登天。没有招牌,只在墙上用白阂写着:“馍馍清水,干床热炕。”这八个字在沙漠中的旅人看来,实比“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酱肉、香肠、什锦酥盘儿、熏鸡白脸儿南”任何的魔力都大十倍。掀开门帘走进去,不大不小的一间屋里,摆着四五张木桌子,十几二十张长条板凳。这时正有七八条大汉围着桌子在推天九,左边的柜台里,坐着个三角脸,山羊胡子的小老头,正在打瞌睡,嘴里一管旱烟,火早已熄了,那边的呼么喝六之声,几乎把房顶都震垮,他却似完全没有听见。突听蹄声响过,一个人没头没脑的撞了过来,嘶声狂呼道:“水……水……”原为竟是和黄玉一起留下的一名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