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言之的魔性虽然消失,但那些丧尸还在,必须派出军队消灭它们。
西宫良人的语真族军队在海上遇到大批丧尸阻碍,他无奈之下只能亲自前往解决,阮绵绵耳朵没有完全恢复,暂时待在秦王府。
季黎明和澹台引在大战过后皆损伤了元气。
总体来说,那一战两败俱伤,扶言之的确是败了,但荀久他们这边也没好多少,死伤惨重。
荀久一直记得,是踏月亲自去把顾安安抱回来的,一路上走得非常艰辛,身上多处被丧尸抓伤,等回到秦王府的时候,踏月已经中了尸毒,她为了不让自己也变成丧尸,恳求荀久杀了她,也像郁银宸当初一样,将尸体烧成灰,撒在了大海上。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国师等了五百年,求一个能靠近王妃的机会,我等他十五年,求一个守护他的机会,如今他不在了,真好,我死后便可以化作清风,扫过海平面,抚平他微皱的眉宇,让他忘了这世间的所有忧愁。
荀久当时非常不忍心,可是她损耗了不少灵力,无法为踏月清除尸毒,而且,踏月心意已决,完全没有了求生欲望。荀久再三斟酌之下,最终只能咬着牙狠狠一剑刺穿了踏月的胸膛。
荀久这一生,为两个人撒过骨灰。
一个是爱她的人,一个是爱着爱她那个人的人。
“灯……灯……”时允初开口的断断续续稚嫩声音将三个人的思绪拉回来。
荀久顺着时允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天空中飘着很多孔明灯,一盏比一盏明亮,点缀着墨色夜空。
阿紫和容洛也回过神来,抬目望去,面上皆露出了笑容。
荀久惊喜地看着时允,“宝宝,你再说一句我听听。”
时允憋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荀久摸摸他的小脑袋以示鼓励,“别急,慢慢来,你知道怎么称呼非涯吗?”
时允眨眨眼。
荀久道:“跟我学,哥……哥。”
“哥……哥。”时允憋了半天才说出来,笨拙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娇憨。
“真棒!”荀久笑着冲他竖起大拇指,转而看着天上,“那种东西,叫做孔明灯。来,跟我学,孔——明——灯。”
时允学了好久才勉强说得清楚,直引得阿紫和容洛捧腹大笑。
荀久见她们两个终于露出笑容来,忙道:“今天可是卿卿生辰,你们老是想那些难过的事,也太不像话了,都给我打住啊!谁要是再提,我就把她踹下海喂鱼。”
容洛忍俊不禁,“阿久,你哄小孩子呢?”
“你们要是有小孩子好哄,那就好了。”荀久一脸的无可奈何。
放孔明灯的时候,卿卿、季云廷、苏雪梧、顾安安、贺兰姝瑜他们几个都在后园。
卿卿点了一个升空之后,转眸看见非涯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
她神色微动,缓步走了过来,客气地问:“我能坐在这儿吗?”
非涯似乎在想事情,听到卿卿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淡淡两个字,“请便。”
卿卿在他对面坐下,“少主有心事?”
“没什么。”非涯缓缓摇头。
卿卿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孔明灯,道:“要不,你也去点一盏罢,据说如果在点燃的时候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哦。”
非涯轻笑一声,“这你也信?”
“自然不信。”卿卿如实道:“但我相信,它起码能让人心情好一点。”
非涯看着她,若有所思,片刻后,温声道:“郡主比我想象中的要成熟很多。”
卿卿淡笑,“你只知道我生在皇家,却不知我爹娘以前也是经历过千难万苦的人,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不会背叛自己,所以,独立很重要。没错,我有很多家人,自小众星捧月,但我爹娘从来不准我恃宠而骄,我也并非是少主想象中的刁蛮郡主,只不过,那一次在树林,我看见时允受了很严重的伤,误以为是少主你虐待他。”
非涯苦涩一笑,“我七岁半没了父母双亲,那个时候,时允还在襁褓之中,种族内部矛盾激烈,为了族长之位斗得如火如荼,奶娘告诉我,想要保住时允,唯有自己变强,以惊人的本事震慑全族,否则,我和弟弟都将难逃厄运,会被族人赶尽杀绝。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非常厉害,他说我这双金色的眼瞳是神赐予的,我本就该是神迹族的王。再后来,我拜了他为师,跟着他学武,也学你们这边的语言,两年之内,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最终拿下了族长尊位,只不过介于我年龄小的原因,暂时还没举行继位大典,所以他们都称我为‘少主’。那天你在树林里看到的,的确是真的。”
卿卿惊讶地张大嘴巴。
非涯慢慢道:“时允三岁,不仅不会说话,连走路都很有问题,那一次是不小心被坏人掳走,然后我带着人去追,人贩子见躲不过,索性将时允放在树林里,自己跑了。我到那边的时候,时允倒在地上,连爬起来都很成问题。随侍们看不过去,想去搀扶他,我不准,非要时允自己站起来自己走。就这样,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又摔倒,摔倒了又被我呵斥得爬起来,所以满身都是擦伤。”
卿卿听完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非涯了。
那个孩子的确是很小,可是非涯说得对,如果他不学会自立,迟早有一天会死在别人手里。
与其等着将来别人对时允残忍,还不如非涯现在就对时允残忍些。
卿卿眼眶有些湿润,好久之后才哑着嗓子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把时允留在我们家,我和娘亲一定会好好调教,教他走路,教他说话,直到他懂事为止。”
瞧见了非涯眼中的担忧,卿卿赶紧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溺爱他的,只不过是换种方式替你抚养他而已。”
非涯露出了感激的神情来,“谢谢郡主。”
他的确是不会带孩子,如果时允能在幼年得到很好地调教,将来也不用他再费心力了。
卿卿回以一笑,笑容干净澄澈,将非涯最心底里的阴霾彻底扫空。
此时此刻的卿卿并不知道,很多年后的某一天,她还会对着他这么笑,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们对彼此都有了新称呼。
他唤她卿卿。
她唤他夫君。
从海岛回去没多久,荀久便怀了身孕,一年后诞下一子,取名念宸。
念宸满月的那一日,扶笙和荀久再一次登上豪华桨轮船,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蓝色海水,仿佛看到了那个人就在不远处,微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荀久将念宸的小手举起来,不断地挥。
有那么一个人,他剖心换心爱女子转世轮回。
有那么一个人,他受了五百年的白发剜心之苦。
有那么一个人,他从来舍不得伤害他最爱的女子一分一毫。
有那么一个人,他睡着了,明知再也不会醒过来,却还是让他心爱的女子记得唤醒他。
因为啊,他摘下了这世上最美的那朵花,还来不及亲自戴在她发间。
但愿下一世,那朵花依旧美丽,只不过,戴在了别人的发间。
海水蔚蓝,映出他和她抱着孩子相依偎的缱绻身影。
这一世,你为我织了情天幻海,我跳下来,你要好好接住,别让我沉到底看不见光明。
来世,还是那个春寒料峭的黄昏,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