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绣料定今日就会有人上门来,只是来的这样晚,倒也是让她低估了对方的段位。
她在园中四处走,槐花落了一地的白,还有花瓣在风中飘悠悠的。玄四还在尽心竭力地照顾花草。赵锦绣也拿着洒水的器具为兰花浇水,与玄四闲聊一番。那紫兰便是提着衣裙急匆匆地来了,紧张地说:“梅庄来了。”
赵锦绣眉头一蹙,不悦地将水瓢丢在桶里,问:“昨天不是吩咐过卫戍,不许放出一只苍蝇吗?她怎么能出来了?”
紫兰低着头,说:“这个,婢子也不知。方才问了一路阻拦的卫戍,据说是有人撤销这个命令的。婢子私自猜测是九少。毕竟,九少也不能太宠着姑娘的。”
赵锦绣也不戳穿紫兰的说辞,吩咐紫兰将梅庄带到西厢正厅。
紫兰走后,赵锦绣往西厢走去,心里暗猜:在这宁园,能够撤走卫戍的人,除了江慕白,当然还可以有别的人。而赵锦绣心里跟明镜似的,对自己隔空出招的人最后当然要与自己正面对决。
梅庄先来了,这局倒是越发的好玩与刺激了。
从前,自己思虑那么多,只是为了活下去。而今,自己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幸福。她想着,微微一笑,在主位上坐下。
刚坐下,便听得屋外有人声喧闹,有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很不耐烦地说:“你们带我来这里做啥?我要找赵如月,让她将我的儿子交出来。”
紫兰呵斥道:“梅姑娘,这兰苑是九少住所,岂是你撒野之所?惹怒了九少,后果你知道。”
那梅庄哈哈一笑,甚为凄厉,大声说:“你别拿九少来压我,如今我不过是个担心孩子的母亲而已。这孩子就算是庶出,却也是九少的第一个孩子。你一个小小的婢女,什么东西,气焰也敢这么盛。”
这般嚣张跋扈,倒与猜想中的梅庄大有出入。再者,这细作到底是谁的人?
赵锦绣半垂着眸,瞧着屏风处。不一会儿,梅庄从那屏风后绕过来。
一袭粉色衣裙,玉肤乌发,亭亭玉立,只是那一张脸与赵锦绣前世里的容颜有五六分相像,气质也是淡淡,只是梅庄的气质偏于孤傲,而赵锦绣前世里是偏于宁静。
这个意外让赵锦绣蓦然坐直身子,紧紧地盯着那张脸。想起江慕白府邸内诸多对于赵锦绣的怀念,什么“锦绣倾城”“人淡如菊”……那么一些容貌气质酷似自己的女子,也未尝不可能,反正这人前世里就做过这样的前科。在陈秀丽死后,那些莺莺燕燕或多或少都与陈秀丽酷似,就是自己,也有人说眼睛颇似陈秀丽。
赵锦绣骤然间明白:为何当初江慕白会问也不问,就从广城把她带回来,给予她独立的园子,任由她在府邸内盛气凌人,凌驾于其余的姬妾之上。甚至知晓她是细作、那儿子也是假的,竟也没有随便动她。也许在利用这女人布局的同时,这也是一种怀念。
想到这些,赵锦绣觉得心酸,又觉得难过,当然还有几分生气。因为她忽然想知道江慕白到底有没有碰过梅庄。要说没碰过,似乎不太可能。要不然,梅庄怎么会用生儿子这么老套的方式来留一个间谍在这宁园,且获得在宁园肆意走动的权力呢?
赵锦绣看着梅庄这张脸,越看越可疑,越看越气愤。
梅庄则是拢着衣裙立在原地,神情高傲地瞧着赵锦绣,盛气凌人地说:“你就是赵如月?快把我儿子交出来,不然等江家宗祠长老到来,绝对不会放过你。”
赵锦绣本来就不喜欢她,这会儿,这女人来到兰苑还这么嚣张。赵锦绣就更不爽了。不过,她依旧端坐在椅子上瞧着她,淡笑道:“做客人的竟是不知规矩,能随便对主人大呼小叫了。”
梅庄冷眼瞧着赵锦绣,道:“就算是庶出,也毕竟是九少的儿子。”
赵锦绣冷笑一声,问:“真是九少的儿子吗?”
梅庄此刻也是眸光如刀,毫不畏惧赵锦绣,语气更加生硬:“你这是在侮辱我。”
“我只问事实。”赵锦绣压着火,淡然地说。
梅庄毫不掩饰地回瞪,最后颇得意地说:“这几年,九少鲜少招姬妾侍寝,可是每天都会来梅苑看我,大部分时间没有忙,就连膳食都在梅苑用的,你说呢?”
赵锦绣心里极其不舒服,腹诽江慕白怎么可以因为怀念自己就做这种事。她赵锦绣是能随便被代替的吗?
赵锦绣这么一想,就更觉得这女人更讨厌。她耐着性子,将眸光与表情都调整到淡然,缓缓地说:“莫说我不给江家宗祠长老机会来查这件事。就是给机会,你该不会是认为那些长老验不出什么来吧?唉,能成为莞城江家宗祠的长老,厉害之处自然不是常人所及。”
梅庄因这话,气焰倒是弱了不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我喜欢九少,想着能留在他身边就好。我并不与你争宠,只想带着孩子在梅苑过这一生,能常常看到九少,知道他的消息即可。请你高抬贵手,放回我的儿子,我保证与他一起在梅苑,再不踏出半步,绝不会威胁到你。”
赵锦绣眸色微敛,淡淡地问:“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我是在跟你争宠?”
梅庄平静的神色里闪过一丝不安,局促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一下子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道:“赵姑娘,方才是奴多有得罪与冒犯,还请赵姑娘原谅,赐奴与孩子团聚。”
赵锦绣瞧了她一眼,缓缓地说:“如月向来平和,不喜欢惹是生非为难别人。你要与孩子团聚,如月当然不会为难你。”
梅庄听闻,一边说多谢如月姑娘,可她的眼神却是充满了怀疑。
赵锦绣笑着说不用谢,尔后召了贴身的八个卫戍进来,淡淡地说:“此女胡作非为,竟敢刺杀于我,且对宁园怀有二心,如今,就地正法。”
卫戍都愣了,互相瞧瞧。梅庄一听,却是要扑上来,卫戍们眼明手快,将她摁住,梅庄忿忿地说:“赵如月,我只是想留在九少身边,你没有经过审讯,凭什么要正法我?你不过一个姬妾而已。”
赵锦绣淡淡一笑,瞧着面目狰狞的梅庄,叹息一声:“我对细作向来没有什么想法,更没有什么恩怨,也懒得去说。但错就错在你们敢这么猖獗,明目张胆来兰苑害我。我便不会放过,要怪就怪你们学艺不精,就敢扯大旗来对付我。”
几名卫戍都立马抽出佩剑,站在站锦绣面前,剑指梅庄。
梅庄神情狰狞,咬牙切齿地笑,一字一顿地说:“你别得意。九少喜欢的女子永远不会是你。他喜欢的女子,早就不在这个世间了,他就连喝醉都喊的是那个女人的名字,他喊‘锦绣’,哈哈,你如果听到了,可千万别以为是那个姬妾,满园子去找。你今天除掉我,还有别的女子出现,来轻易地代替你。”
赵锦绣闻之,心里一热,垂了眼眸,心潮起伏。紫兰在一旁小声说:“姑娘,这般处理怕是不妥帖吧。”
赵锦绣斜睨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你的意思是让我放过她,然后坐以待毙,等待长老的审判,最终就算不被诛杀,也永远不能和九少一起,是吗?”
紫兰一低头,连连说不敢。
赵锦绣冷哼一声,瞟一眼紫兰,尔后缓缓地说:“就地正法。”
梅庄听闻赵锦绣还是要杀她,声音都变了,急急地提醒:“慢着,难道你可不想知道我是谁的人?”
“没兴趣。不外乎那么几家,随便看看就知道,何须在这里跟你多费唇舌。”赵锦绣懒得去打听,半垂着眼,心里空落落一片。这形势一次次逼迫,如今自己又要背负一条人命。赵锦绣恍然觉得自己都仿若不是自己了。
梅庄见无望,声音骤然凄厉起来,在大骂:“那个死老太婆,说可以保我全身而退。说只要我是为九少——。”尔后,她又哈哈一笑,咬牙切齿地诅咒:“你这个女人——,你——,你跟他没有好下场的,你永远也得不到他。”
赵锦绣听闻勃然大怒。就是拿刀子捅自己也是可以的。但绝对不容许有半点诅咒他们幸福的言论。
所以,赵锦绣将茶杯重重摔过去,短促一声:“杀。”
尔后,是白瓷碎裂,在梅庄面前四溅开来,在她额上开了重重一条口子。
卫戍们想必是受过江慕白的嘱咐,要全力听从赵锦绣的安排,所以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这八人同时拔剑。瞬间,刀入肉的声音牵扯得赵锦绣心脏痉挛的痛,那血猛然喷薄而出,很是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