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亮喉头蠕动了几下,好半天才酿足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家二郎呢?二郎......一岁半走路还歪斜,如今都两岁半了竟然说话都不清不楚!别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都像脱了缰的小野马,我家的二郎,却,却整天坐在树下傻笑,鼻涕流下来都不知道擦!”
刘防有些不忍心看看弟弟痛苦的模样,推开了窗子,又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低下了声说:“一切都会好的!”刘亮眯着眼睛,声音有些嘶哑,说:“或许吧!”只是他心里明白,他的二郎恐怕这辈子就这个样了!
刘亮喝口水,总算是有些平静,说:“大哥!你知道么?昨天你家二郎把我家二郎打了一顿!”刘防眯了眯眼神,有些恨声,说:“哼!几天不管又有些翻天了!”刘防又低下了头,玩味着说:“七弟不会是来告状的吧!”刘亮摆摆手,说:“大哥这是说哪门子话,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告状么,真要是有什么,我这个做叔叔难道还不能管教么?”刘防正色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走以后你这个做叔叔的替我好好管教孩子!”刘亮说:“大哥放心,大郎就交给我了!”刘防欣慰的点了点头,大郎刘朗年纪大,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带到京城反而容易学坏,二郎三郎还是小孩子自然要带到身边。
刘亮叹了口气,说道:“我其实并不是说懿儿不好,反而这孩子的本性是不错的,族里这么多孩子,也就他和我家大郎能和二郎一起玩,小孩子打架又能怎么样?只是令我伤心的是,二郎即使是被打了,说说不清楚,还傻乎乎的笑,鼻涕都流到了嘴里......”刘防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唇。
屋里十分安静,一时间只有喝水声以及蚊子的飞舞声。“啪”的一声,刘防打死了一只蚊子,说道:“再请大夫看看吧!”刘亮举起了杯子,看看有些苦涩的茶水,竟是一口饮尽,说道:“唉!看得人都说药石难医啊!”刘防眼神露出了一丝精光,说道:“七弟,之前侄儿发热,是怎么去的?”刘亮似乎有些明白了,说:“我记得好像是有名方士路过,服了一道符箓水,又拿出一丸丹药用水泡着服了下去。只是那方士有些疯疯癫癫的,说什么‘与道有缘’,开玩笑么,好好地去做什么方士,我辈读书人还是走仕途方是正道!”
刘防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说:“七弟所说虽然是正理,但为兄却有不同的看法!”刘亮拱着手,说:“大哥请说!”刘防说:“医士虽说药石难医,但也不能放弃这方面,更何况,先前那个疯道人竟然能用符箓救回二郎,说不定能用符箓唤回二郎的神智!”刘亮脸色一变,顿时想到其中的可能,竟然是笑出了声!刘防拍了拍刘亮的肩膀,开着玩笑说:“我士人要做到喜怒不显其色,看来七弟你还是差了些!”只是刘防的笑脸出卖了他的语气,刘亮没好气的说:“大哥,都是自家人还搞什么玄虚。不管大哥指的这条路有没有用,做弟弟的心里是永远成这个情了!”刘防皱了下眉头,说:“你不是常说,兄弟之间不言谢么?”刘亮猛拍了自己的左脸,说:“瞧我这张臭嘴,说的话和心里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刘防看见弟弟恢复了常态,心里满意极了,听着他的话,指指刘亮的左脸哈哈大笑。刘亮也笑了起来,一时间,屋里尽是欢笑声......
汉光和四年八月,刘防在两个月前去了雒阳上任,而刘亮仿佛解开了心里的那团死结,浑身上下轻松多了,至于这两个月所寻找的方士......刘亮又一次把“欺世盗名”的方士赶了出去,嘴里喊着:“可恶,又是来骗钱的!”刘亮的妻子刘李氏则是安慰着夫君,刘亮虽然嘴里喊着生气,但心里的盼望却越来越大,甚至有时候晚上做梦都能碰见那位疯道人,不过这也仅仅是隐藏在心里,“活神仙”可不是说能碰到就能碰到的!
河内郡温县县城,八月的天,日老虎毒辣的很,更不用说在汉代讲究的是“不露”,不过升斗小民则没有管这些。屠夫光着膀子在肉摊叫卖,不过即使是这样,豆大的汗珠贴着脸颊流了下来,浑身上下如同刚洗过了一遍,就更不用说那些坐堂的生意人。
城门口的卫兵看着那些要进城的人,仿佛那些人都欠了他们不少钱,沉甸甸的厚厚的皮甲此时说不出的可恶。卫兵头抹了一把汗,嘴里嘟囔着什么,手一拦,便朝着人示意交钱。说是检查,在这大热天,谁还管那么多,要不是能挣笔外快,卫兵头说什么也不回来站岗。至于外快,父母官定的5文,等到城门口可就不是那回事了,多的可就是自己的!
虽说有些累,不过卫兵头想到昨晚上那妓馆小桃花白嫩嫩的身子,喉头不禁蠕动了几下,不过那价格太贵了,自己累死累活好几天还不够春风一度的。这个世道,真是没法过了,当兵的还不如作妓的!
卫兵头盘算着何时再去照顾下妓馆的生意,有些走神,恰好此时3个大汉正赶上入城,也没管卫兵,迈着大步往前走,旁观者若是看了一会,会感到他们即使是普通的走路似乎也暗藏着某种奇妙的玄机。
城门口当然不仅只有卫兵头一个,两个帮手拦下了大汉,当然手下的话也把卫兵头的白日梦给“惊醒”了。说是两个帮手,事实上也并非同一个系统的,那两个帮手是属于卫卒,卫兵头则是城门的检察官,只不过这个“头”是他自己自封的罢了,一个门三个检查员,不过当值却是轮着的。
卫兵头有些恼羞成怒,回过头看了那三名大汉,不过单论相貌,就是十个卫兵头也赶不上人家一个。三名大汉都是穿着土色衣服,头额部系着土黄色的头巾,相貌清奇,隐隐间有几分出尘味道。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在这么热的天气下,那三名大汉犹如常态,卫兵头盯了好一会也没看到他们流了一滴汗!
卫兵头有些惶恐,但想到小桃花的身子就挺直了腰,就伸出了那要钱的“罪恶之手”。其中一名汉子怒了起来,喊道:“好狗胆!我三兄弟走遍天下还没有人敢向我们要路钱!别以为......”最俊雅的那名男子咳嗽了一声,说道:“三弟!你多言了!不就是几文钱么?”汉子收了声,不过两只大眼睁得如铜铃一般死死的盯住那个卫兵头,仿佛要把他的样貌记在脑海里。没说话的那名汉子笑了起来,掏出了一些五铢钱,递给了卫兵头,然后拍了拍卫兵头的肩膀,说:“不好意思啊,我三弟就是那个脾气!请见谅!”
三兄弟很快就进了城,只是那卫兵头手里拿着铜钱,傻傻的站在那儿,半天不说话。两个帮手喊了他声,没反应,看着门外排的长龙,嘀咕了两声,便替他收钱,反正这是他自己不要的!
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甚至有几滴都落入了卫兵头的眼里,刺得眼很痛,只是卫兵头依旧不动。那两个卫卒此时也觉得有些奇怪,其中一个拍了一下卫兵头,发现他依旧不动。卫卒有些慌了,摸了摸他的呼吸,发现还有,才舒了口气,没死就好!不过卫卒把他扶到城门下的阴凉处就没有管他了,喊几声没反应,拍几下还没反应,这个情形太像传说中的鬼上身,虽说都是乡党,但卫卒和他没什么交情,犯不着把自己搭理上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卫兵头突然发现自己酥麻的身子能动了,浑身上下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弱弱的喊了声“水”。卫卒看到他好了,把自己的水囊交给了他,随后快速的抽回了手,仿佛在躲什么晦气一般。卫兵头艰难的喝了口水,水顺着口角流了下来,卫兵头的手哆哆嗦嗦的,好在水囊没有掉在地上,至于原先手里的五铢钱,早就撒在地上,混着土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卫卒没有拿那几枚五铢钱,甚至连那个角落都视而不见,似乎门角根本没有人一般。
卫兵头定了定神,热热的天里,心里一股凉气却不自觉地涌了起来,回想其刚才那一刻,还是后怕不已。那个汉子瞅了自己一眼,自己就仿佛是被冰冻了一般,想做做不了,想说说不了,甚至连眼珠都动不了!那一眼就如同无尽的黑洞一般把自己给吞噬了!至于后来给钱的那个汉子,拍了自己肩膀一下,肩膀处才传来了一丝热气,让自己没有永远“沉沦”下去。卫兵头虽然没什么见识,但他毫不怀疑,若是后来那汉子没有拍他一下,自己恐怕是已经死了!卫兵头惨笑一下,这几枚钱真是烫手!至于那几个汉子,卫兵头可没有什么报复的想法,无声的手段,再加上那汉子透露的信息,卫兵头猜到那八成就是当今大名鼎鼎的黄巾了!卫兵头感到身体的暖气越来越多,四肢也能自由活动了,看着地上的铜钱,想了想还是放回自己的内衣里,贴身收藏。今天的事,算是一个教训,至少等他老了时候,把钱拿出来给他的后代说说,省的犯了他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