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伊仿佛有些受惊,她虽然是位胆子很大的女士,但是她并不是傻大胆。她很清楚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是来干什么的……他们当然不会对欧罗巴大饭店里的人们不利。因为他们是来杀戮自己的同胞的!
“会有很多人死去的……但愿同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柏林。”克洛伊长叹一声。
走进餐厅时,赫斯曼发现这里依旧高朋满座,从八月革命到现在,彼得格勒的资产阶级日子虽然不好过,有些人被捕,还有人送命(不是公开的处决),但大体上还维持着安稳舒适的生活。到了十二月初,当立宪会议选举的结果公布,布尔什维克在逮捕了立宪民主党的代表(因为一再推迟召开立宪会议而引发抗议,布尔什维克将势单力孤的立宪民主党当成了替罪羊)之后,又宣布要在今年的一月五日召开立宪会议。于是彼得格勒的资产阶级们一下子就放心了——糟糕的日子就要过去了,只要等到立宪会议一召开,社会革命党就会成为执政党,而布尔什维克就要为他们的胡作非分付出代价了。即使布尔什维克的军队已经开进了彼得格勒,仍然没有多少人意识到一场大屠杀很快就要来临。
彼得格勒的资产阶级们意识不到危机。而聚集在塔夫立达宫中的立宪会议代表们,虽然已经嗅到了火药和血腥的气味,但并没有谁被吓倒。哪怕布尔什维克真的要举起屠刀,他们现在也不能临阵退缩了。从1825年的十二月党人起义开始,俄国人就在通往宪政的道路上艰难前行。差不多百年的奋斗,才换来了这一次“普遍、直接、平等、秘密”的选举。现在,立宪会议召开在即,俄罗斯眼看着就能走完这百年宪政之路,社会革命党人和孟什维克在这个当口,能够退缩吗?
第二天接近中午,套房门口一阵响声才把正在睡懒觉的赫斯曼吵醒了——他这些日子在彼得堡的工作非常繁忙,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经常要忙到深夜,昨晚也是这样。他通过电台向大总参谋部报告彼得堡的情况和即将发生的剧变,直到凌晨才睡下。他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卧室里面走出来,揉了揉眼睛。克洛伊穿着一件黄绿色好像是军服一样的裙装,一条黑色的腰带上还挂着个小小的手枪套,一只斯太尔小手枪正插在里面。
“路德维希!”她喊叫着,满脸都是焦急和惊讶,“你怎么还在睡觉?”
“哦,”赫斯曼仿佛还没有完全苏醒,应了一声以后突然问,“克洛伊,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布尔什维克的军队包围塔夫立达宫了?”
克洛伊愣了下,点点头:“被你猜到了……柯伦泰夫人刚刚打来电话,布尔什维克的代表今天在立宪会议提出建议,要求立宪会议将权力转交给苏维埃并且自行宣布解散,再遭到拒绝之后,他们派兵包围了塔夫立达宫!”
“这是理所当然的!”赫斯曼摇了摇头,“布尔什维克依靠暴力夺取政权,又建立了效忠党派的军队,他们当然不会把权力交出去了!”他突然顿了一下,侧耳倾听,有纷扰喧嚣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唱《国际歌》?”
“是的,是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的支持者,大部分是工人……他们从维堡区出发,被堵在了涅夫斯基大街上。”
“去看看!”赫斯曼说着话,就大步向会客厅外的阳台走去,推开房门,喧闹嘈杂的歌声就和一月份彼得堡的寒风一起,迎面扑来。
赫斯曼往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的人海,仿佛从波罗的海涌来的巨浪,想要涌向塔夫利达宫,却被黄绿色的布尔什维克战士组成的堤坝牢牢挡住。布尔什维克战士们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枪已经放平,对准了彼得堡的工人阶级,机关枪也已经在路边架了起来,拖着长长的供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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