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麟的心里,还是在一抽一抽地发疼的。
他没有办法不想起那三座坟墓,他们分别是怀明、严飞光和白如安的衣冠冢。
“这算什么啊。”怀麟低声问,“一个两个的,从末世开始之前就已经在牺牲了。我爹搭进去自己的一辈子还不够,还把白如安的一辈子也顺进去了。严飞光就更傻,他为啥要放弃自己超然的身份做个人类,为啥甘心把力量分裂给人类……”
上一代人和这一代人,都有那么几个前赴后继的殉道者。
好像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被捏成的——99%的人负责物竞天择,1%的人负责平衡这愈发残酷的强弱之别。
别人纵情声色,他们必须坚守信念;别人明争暗斗,他们就得不怒不争;别人都在向整个群体套取利益,他们就必须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来以自己微薄的血肉之躯,反哺这个群体。
怀麟站起身看着天上黑索索的夜幕,终于大叫道:“啊——”
陆星兆站在他身后,许久后说道:“怀麟,你把魂石还给了小严?”
“是啊。”怀麟茫然转过身。
却见陆星兆脸色古怪,说道:“那这是什么?”
他伸出手,从怀麟的帽子里取出了魂石。
严飞光竟然又将它送了回来,他在想些什么?
两人接着齐齐面对这枚魂石,半晌说不出话来。
陆星兆道:“也许怀明的预言确实是真的。魂石的作用一定不止于此,否则他们的牺牲就几乎白费……”
怀麟疲惫道:“哥,我们刚刚看完流星雨,还说要看世界末日,然后一起死……”
陆星兆将魂石握在手心,许久后说道:“怀麟,我还想多一点时间。还能和你在一起一万年,那就争取一万年;只能延长一秒钟,就争取这一秒钟。”
怀麟沉寂的心湖,忽然因为这句话而泛起了阵阵涟漪。
就如同怀麟能让陆星兆无所不能一样,陆星兆也有力量让怀麟重燃希望。
为了那一秒钟,怀麟想,我也可以拼命一下的。
一年之后。
地面温度零下八十,整颗星球寸草不生,从南到北都是一片霜寒之色,仿佛是一颗用冰和风捏成的星球,孤零零悬挂在宇宙中。
现在,幸存者十不存一,当年喊出“苟利国家生死以”的人们都已丧失最后的斗志。或被困在基地里等待寒冷或饥渴带来的死亡,或进行最后一搏,死在了漫漫大雪当中。
狂风中的冰凌将一切都割碎了,连最后一批丧尸都已经七零八落成了枯骨,变异的生物死后被冰封在地底,就像冰做的琥珀一样依然栩栩如生。
幸存者们都躲在地底深处,汲取着这颗星球唯一还有余温的地心热度,如同躲在母亲遗体里的无助的孩子,紧紧依偎着她终将冰冷的心脏。
甚至更多的人主动选择了将自己冰封起来。
丹哲说:“温度这样低,人体会被保存很久。如果以后有高级文明过来救人,以那时的技术,说不定还能把冰封的人完全救活。”
他走进了冰封的舱室之后,十二号基地的人纷纷效仿,将仅剩的一点物资全部供给了怀麟和陆星兆。
当这场末日最后的时刻到来时,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清醒着了。
大地正在开裂,陆星兆带着怀麟向地底更深处走去。
怀麟断断续续地笑道:“走太深了,以后来考古的人挖不出来咋办?”
陆星兆一边走,一边说道:“再多说会儿话,等变成了标本,连句告白都说不了了。”
基地外壳猛然被狂暴的风雪攻破了,酷烈的风钻进了每条通道,眨眼睛就轰然贯通了整个地底。
陆星兆升起防护罩,泛蓝色的幽深双眼静静看着怀麟,忽然停住不走了。
“哥,快说啦,再不说没时间了。”怀麟上前抱住他,想要再亲吻一次的时候,发现他们裹得太紧,好像已经做不到了。
“怀麟。”
陆星兆摇头笑了笑,将怀麟推到墙边,用自己的身躯遮挡住背后涌来的一切狂风暴雨,又竭力撑开异能,制造了一个极小的、极安全的空间。
全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么一片净土和乐园了。
怀麟置身其中,被陆星兆小心地卸下防备,继而倾身一吻。
怀麟断续地呜咽,好像毕生所求都在此终结,从此也不会有任何不甘或遗憾。
因为所有辛酸与喜悦,都可以为这一刻而释然。
风雪将两人渺小的身影完全掩埋了。
四周一片苍白,怀麟闭上眼。
忽然,他感觉到有光向自己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