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向來就有“东富西贵”之说。
有身份的名门望族,达官贵人,都喜欢住在北京西城,而巨商大贾,家财万贯的大户人家则多住在东隅,相较之下,南城一带所居住的,就只有平民百姓和小商小贩。
然而北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却是位于南城的天桥大街。
天桥本是一座白石建成的高桥,位于正阳门外,自从永乐帝朱棣定都北京,扩建外城,这一片区域也就被纳入到了北京城内,天桥本是交通枢纽之地,所有从南面进城的客商,都要经过这里,往來的人流甚大,于是,有些商人开始在这儿摆摊贩卖货物,许多外來的江湖艺人也在此卖艺赚钱,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街市。
天桥的热闹,不仅是因为这里商铺林立,吃喝玩乐的场所齐全,更在于北京城里的所有的三教九流,闲人浪客,都喜爱在这儿聚集。
天桥大街上的行人,不仅有富贵人家的玩绔子弟,亦有不少穷人和闲汉,那些靠打短工卖力气的青壮汉子,每天一大早接下活计,到了中午时分十來个铜板挣到了手,便不再工作,闲逛到了这儿,听评书、看把式、打马吊、喝烧酒,直到天黑方才离去,除了留下少许铜板家用,他们身上余下的钱,都会花在了大街上的酒铺茶馆里,这亦是这些北京爷儿们唯一的乐趣。
天桥本就是本地独特的一景,外地游人到了京城,别的地方可以不去,但天桥是绝对应当來逛一逛的。
就是寻常的日子,天桥大街上都热闹非凡,到了五月初五端阳节当日,來这儿的人比往日还多了一倍,数丈宽的青石街上人头攒动,简直就是挨肩擦背,拥挤不堪。
大街的两侧,亦是张灯结彩,各色旌旗飘舞,好一幅喜庆佳节的景象。
华不石就站在天桥大街的东侧,凌霄阁酒楼的门前,他身着轻绸团花袍,头上戴着瓜皮帽,依然是富家公子的装束,而在他身侧一身雪白长裙,气若幽兰的女子,正是司马如兰。
一个是穿金戴银,满身铜臭的财主少爷,一个是清丽绝俗,冰清玉洁的少女,两个人站在一处,实是一点也不相配,相比而言,旁边的楚依依和孟欢,倒是让人看上去顺眼得多。
而和华不石一起來的,还有吴英豪。
昨日听说了华不石受“万利堂”之邀参加狮王大会,这位吴总兵就好象捡到了宝贝一般,跳起三尺多高,当即求恳华不石,一定要带他同來。
若是想到天桥大街上凑热闹看舞狮,吴英豪大可以自己前來,他非要与华不石同行,却是自有他的道理。
从舞阳城七品把总出身的吴英豪,虽然识得朝中兵部一些官员,但是毕竟一直职位卑小,根基不深,尤其是去年他的“恩师”,兵部左侍郎赵丞义因为剿匪不利被罢了官以后,吴英豪就完全失去了后台。
六七品的小官,只须把结交好本省的知府、巡抚等地方大吏,便足以坐稳官位,赚钱发财,然而官至五品以上,若在朝廷里还沒有根基后台,可就危险得很了。
如今大明朝廷里党派林立,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你死我活,五品的武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已能够掌握一方的兵权,如果朝廷中无人关照,随时都会被别人弹颏暗算,而在当今这等混乱的局势之下,皇帝多疑善变,一个搞不好罢官免职算是最轻,就是**家杀头也是常事。
官场如战场,其中的危险可是名副其实的。
吴英豪擅于钻营,对这些为官之道自是清楚得很,他当下急需要一个后台靠山,可是真要想找到,却绝非那般容易。
这次奉命进京述职,对他來说是福是祸殊难预料,门路走得对了,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若是一个不小心,招惹祸事也有可能,來京之前,吴英豪已经把现今朝廷里的党派、权臣,种种消息打听清楚,也设定了试图投靠的目标,且为了准备打点用的金银财宝,可以说倾尽了为官多年的老本。
然而,这些重礼要送对人,且送出手去亦是一门学问,京官的架子不是一般地大,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足以给吴英豪当靠山的大官,并不是谁想见都能见到的,大家都想靠着大树好乘凉,象吴英豪这般找上门攀拉关系,试图拜在那些权臣门下的人如过江之鲫,实在太多了。
进京以后的这些天里,吴英豪已经碰了好几个钉子,登门拜访人家也不接见,只因他这五品的小官根本不放在人家眼内,如今到兵部述职的日子已经临近,准备好的银两礼物却还一点沒有送出去,他不由得一筹莫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