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霏浅不自觉抖了一下,捏紧拳头的一瞬间猛地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变得黏糊糊的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倒不如勇敢面对吧。
每踏一步就好像离死亡近了一步,她仿佛正在走向深渊,足以吞噬人尸骨的深渊。
穆霏浅做了一次深呼吸,尔后才敢迈过也是命运的转折点的拐角。
……对方坐在那里。
是的,司甯还坐在那里,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似乎自他们离开后就再没动过。
尽管如此,穆霏浅依旧没有胆量靠近他,万一对方来个出其不意的爆发,那她不就惨了,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好了……
“啪嗒——啪嗒啪嗒——”
即使处在这么寂静的空间也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可穆霏浅看见了。
司甯面前的石地板颜色较其他地方深,虽然他垂着头令人无法辨认神情,但就在她的眼前,那些水珠一滴一滴落下来,然后大颗大颗砸到地面上,只余留下的痕迹告诉穆霏浅那并非她的错觉。
他哭了。
穆霏浅知道对方不是由于忏悔而哭泣,不过具体的原因她不敢也不愿细思。
不知为何,明明都是哭,她能够亲手为骆祺舒擦去眼泪,却偏偏连走近司甯的勇气都没有。
她已经站在原地注视对方好久了,可他的眼泪还在掉,仿佛不采取强制措施就会永远继续下去。
……他在哭什么?
难道真的有那么伤心?抑或只是因自己所击的那一掌而感到疼痛……
穆霏浅终于忍不住了,她慢慢挪过去,停在对方面前。
“……”对方没有丝毫动静。
踌躇片刻她还是伸出了手,内心相当忐忑。
手却没有执行同之前一样的任务,它的落定点反而选在对方的下颔上。
司甯没有反抗,顺着对方的力道他驯服地抬起头,一张脸完完整整地呈现在空气中。
饶是有心理准备,穆霏浅还是被所见的一幕震住了——
对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泪水沿着面庞滑落,两颊连带下巴早已湿透。
就是这个在江湖上被人憎恨且畏惧着的魔头居然哭了。
穆霏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此刻对方的睫毛上还留着凝结的水珠,晶莹剔透,整个人宛若一只无辜的兔子。
然而她深知这一切只是表面现象,对方不是兔子,而是一匹懂得伪装的狼。
卢家堡一百三十八口人全部因他而死,加上大众未知悉的恐怕还远不止这点数目,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简直胜过来自地狱的夺命幽魂,这等可怕的人又怎么能用“无辜”这个词来形容呢?
即便只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但指尖仍旧不慎染上黏腻感,穆霏浅不适敛眉,她蜷缩起手指想要撤离,岂料却骤然被对方抓住。
“你厌恶我……”
穆霏浅愣住。
“……你厌恶我,是吗?”对方的眼睛雾蒙蒙一片,纵使隔着朦胧他依然倔强地望着她,而不肯将视线移动半分。
穆霏浅无话可讲,她撇过头去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司甯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偶尔羽睫微颤便有一颗硕大的泪闪落,“……我在等你,浅浅……你都不知道的吗?”
没错,穆霏浅的确不知道,她只是根据自己的意愿调控了时间,却不知道有人会因此遭受堪比灭顶的折磨。
而这折磨名为相思。
“又是他……为什么你总是和他在一起……”司甯的胸脯大起大伏,他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怨愤,“他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你三番四次维护?!”
她第一次出战就护着那个人,他们之间争斗她也是选择那个人,以及那天在她的房间里……
“司甯,这样纠缠不休有意思吗?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穆霏浅抿唇劝道。
司甯闻言不语,不知不觉中他又垂下头去,只呆呆静静地颓坐在地上,任凭绝望席卷全身。
*每天都如藤蔓般疯长,他拼命压抑拼命压抑,目的就是不希望对方畏惧自己的爱。因为他明白,太过沉重的感情只会让对方及早厌烦。
可现在呢,他克制自己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她还是狠心抛弃了他。
其实他什么都知晓,只是不说罢了,说了怕惹她不悦,说了怕遭她冷脸,说了更怕她连对自己的一丝丝心软也不剩了。
然而如今看来他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费,自己的一味隐忍反而换来的是对方的冷淡与欺骗。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委曲求全?
他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