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朝萧敬淡淡一笑,既不热络也不刻意的冷落的道:“言谢不敢当,只是恪尽职守、就事论事而已。”
萧敬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道:“老奴有些时候,真是羡慕楚王。”
柳乘风心里腹诽着想,我是男人,你是太监,你做太监的本身就有缺陷,不羡慕我难道还羡慕刘瑾吗?
不过他当然体会到了萧敬的心思,道:“本王有什么好羡慕的,大家都是混事而已,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萧敬苦叹道:“说都是这么说,可是楚王迟早要去就藩,可是老奴却回家还得留在这是非窝里,在这宫里头步步惊心,不知有多少虎狼环伺着老奴,说到底,还是老奴活的太长了,若是死的早些,索性陪先帝一道归天,也不至现在还要掺杂进这些是非里去。哎……”
萧敬重重叹了口气。
柳乘风这时候突然明白萧敬的心情了,一个斗争过一辈子的人,只是想要安享晚年,可是在人生的最后一年,斗争反而加剧,这个垂垂老矣的太监,想必吃饭和睡觉时都从来没有安生过,他是否独坐在某处时,总是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的眼睛,正带着贪婪和狠戾的窥视着自己,这种生活状态,让人想一想就觉得可怕,可是他想要善终,就必须争下去,没有其他路可走,到了他这个身份,一旦从云端上落下来,最后落下的只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下场,历来人只能往高处走,走的越高,就越有摔落悬崖的危险。
其实柳乘风敕封为藩王,又何尝不是皇上怜惜他,害怕柳乘风最后落到像萧敬这样的下场,想到这里,柳乘风不禁唏嘘,看向萧敬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同情,原本他只是想随意和萧敬寒暄几句,可是现在却认真的道:“萧公公想在新朝站稳脚跟,岂不知上宠的重要,现在那刘瑾日夜陪伴皇上,这份情谊非是他人可比,在皇上眼里,刘瑾便是他的至亲至信之人,公公想要善终,又何必要得罪于他?若换做是本王,定会尽量与刘瑾避免冲突,慢慢的靠近皇上,让皇上觉得自己不可或缺,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萧敬却是摇头,他抬起头,此时正是黄昏,日头渐渐垂下,霞光万丈,萧敬浑浊的眼眸中映射着霞光,他干瘪的嘴唇微微抿了抿,随即道:“殿下说的有道理,若殿下是老奴,或许会这般做,可是殿下不要忘了,老奴已经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去侍奉先帝,比上宠,老奴便是卯足了劲能比得过那刘瑾吗?既然如此,倒不如和内阁多亲近一些,现在内阁辅政,只要内阁不倒,老奴多半还能保全自己,就算什么时候皇上亲政了,老奴多半已经化作枯骨了,老奴这么做,并非是心怀不忠,只是为自己多做打算而已。”
他一番话发自肺腑,可谓是至诚的言辞,当着柳乘风的面,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从某种意义来说,萧敬对柳乘风的德行还是较为放心的,这个人虽然和他争锋相对,可是无论怎么说,却从来没有悄悄进过谗言,厂卫之间只是在擂台上较量,柳乘风也从没有在幕后捣什么鬼。
柳乘风也总算明白了萧敬的意思,他年纪大了,所以目光只能往浅里来看,暂时来说内阁只要还在辅政,自己就不必怕什么,所以与内阁走在一起也是情理之中,至于那些以后的事,萧敬确实是不必想的太长远了,他的年纪摆在这里,还能有多少活头,所以靠拢内阁是眼下他最佳的选择,至于死后的事,萧敬可想不了这么多。
柳乘风不禁点头,虽然他明明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内阁将和司礼监同气连枝,所有的旨意都将出自内阁,而朱厚照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压制,可是柳乘风居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一笑,道:“萧公公一席话很是有趣,不过京师里的事再过不了多久就和本王无关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萧公公自己的打算,本王只是希望萧公公能好自为之。”
萧敬颌首点头,幽幽一叹,黯然的道:“王爷能远离是非,实在是万幸,若是老奴所料不差的话,再过不了多久京师就要腥风血雨了。”
柳乘风道:“京师的事,本王自会随时关注,无论如何腥风血雨,只要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即可。”
萧敬点点头,二人随即分道扬镳,可是萧敬方才的那一番话却还留在柳乘风的脑海里,他心里明白,一场争权夺利的把戏又要上演,前朝的臣子们不会甘愿交出权柄,而皇上身边的新贵们想必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抢夺了,这场游戏对柳乘风来说没有谁是胜利者,游戏才只是刚刚开始,他至多只能关注,而绝不会参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