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叹了口气,道:“还能怎么样,事情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总而言之,大家心里要有准备。”
这个准备,让所有人的心都不禁颤了颤,刘健苦涩的道:“皇上……”
萧敬宽慰他道:“皇上昨天夜里,子时时分的时候突然昏厥了过去,御医那边,本来是打算……打算……。不过天幸大明,就在方才,皇上终于还是醒了,看上去似乎还算精神,皇上醒来,便召见了太子,对太子淳淳教导,耗去了半个时辰,后来又知道太子殿下这几日不敢宽衣解带,日夜在龙榻下伺候,陛下怜惜他,已让他回东宫歇息。此后,皇上又召了老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所谓不该说的话,其实大家心里都有底,无非是交代后事而已,就算大家明知道皇上已经命不久矣,可是在口头上,是谁都不肯承认的,所以就算皇上交代后事,那也是胡话,是不该说的。
刘健不禁老泪纵横,一时不该说什么好。君臣的友谊在他脑海中历历在目,十几年来一起经历的许多事也都像幻灯片一样过了一遍,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感觉到,只怕要和这个君王做最后的诀别了。
还是李东阳较为镇定,虽然心里也是悲戚,却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他不由追问道:“后来呢?”
萧敬道:“后来皇上又问起平叛的事,奴婢……奴婢只能告诉皇上,宁王不过是强弩之末,虽然暂时得了饶州,可是有前线数十万将士在,这宁王迟早要覆灭。皇上只是摇头,说宁王这个人居心叵测,心机深重,绝不是省油的灯,平叛是大事,稍有疏忽,就可能万劫不复,皇上现在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萧敬叹了口气:“其实皇上最担心的,也就是宁王,若是宁王授首的消息能传递到京师,能让皇上知晓,皇上只怕死……”萧敬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了口,随即尴尬一笑,道:“听说南昌那边没有消息,皇上心情很是不悦,因此特地让杂家来,请内阁值守的大臣前去觐见,二位大人,待见了皇上,一定要小心回话,最好捡好听的说。”
刘健黯然的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要耽搁,烦请萧公公带路吧。”
萧敬也不再多言,领着刘健和李东阳二人一起往正心殿那边走,待到了正心殿,殿外头恰好张皇后带着一队宫人从正心殿出来,张皇后显得既憔悴又失魂落魄,眼睛连瞧都没有瞧他们一眼,黯然擦肩过去。
刘健等人忙不迭道了一句娘娘千岁,张皇后也不像从前那样母仪天下的姿态高贵的点头,此时的张皇后,竟像是天潢贵胄打回了原形,成了一个最凄苦也最寻常的妇人。
刘健看了一眼张皇后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其他的皇帝行将就木,只怕那些做皇后的,若是育有太子,且不说会悲痛,只怕还有不少心里窃喜的,在皇家里头,夫妻感情最好的只怕也只有当今皇上和张皇后了。
他深吸一口气,和李东阳在殿外候着,萧敬进去通报一声,随即出来唤二人进殿,这正心殿还是如往常一样,只是一向精神奕奕的朱佑樘此时却是躺在了龙榻上,殿内有一股浓重的草药味,熏得人有些吃不消。
刘健和李东阳含着泪花纳头便拜,一齐道:“老臣叩见皇上,皇上龙体可好些了吗?”
龙榻上传出剧烈的咳嗽,不过里头的人刘健和李东阳都看不清楚,因为在这榻前,已经有人支起了一帘帷幔,帷幔没有卷开,只能隔着轻纱隐约看到龙榻上的人影,刘健心里思量,这一定是皇上已经形如枯槁,不愿让人见到他的样子,所以才做如此安排,想到君臣之间,可能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刘健心中更是苍然,头狠狠的叩在了殿上的砖石上,浑身瑟瑟作抖,显然已经掩饰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唔,你们来了?”
龙榻上的朱佑樘突然传出温柔的声音,这声音倒不像是病人发出的,很有几分精神。
“来了好,朕有话和你们说呢,是了,朕听说昨夜刘卿已经当了一夜的值,怎么,身体吃得消吗?来人,给两位老大人赐坐吧,奉茶上来,让刘卿和李卿歇一歇。”
这种暖人心的话,更是教刘健和李东阳一塌糊涂,虽不愿去坐,可是也不敢违拗,等到太监们搬了锦墩来,二人才微颤颤的起身欠身坐上去,刘健的老眼似乎想要穿透龙榻前的轻纱,想要看看皇上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只是他只看到里头有个模糊的人影,人影似乎由太监扶坐起来,间或又有几声咳嗽传出,很是刺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