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人亲属要挟对方就范这种下三滥勾当,通常只有江湖好汉才喜欢干。两国交兵,几乎没有过任何先例。一旦有人采用了,首先,此举毫无疑问地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从战场上击败对手的信心。其次,对方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以牙还牙。
试问从皇帝到文武百官,谁没有父母妻儿,三亲六故?谁可能把所有家人都时时刻刻保护得密不透风?今天你抓了我父亲,明天我去绑了你儿子,如此往复循环,又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尽头?
“此外,刘镐虽然一文不值,契丹人暂时却还舍不得放弃刘崇这头猎狗!”符赢温柔地冲所有人笑了笑,眼睛明亮如夜空中的繁星,“此事是因为他们而起,如果咱们抓了刘镐要求换将,契丹人却选择了拒绝,肯定会令伪汉王刘崇寒心。其他与契丹有联络的小国,如南唐、西蜀,恐怕也会考虑,契丹人是否真的能够依仗!”
话音刚落,柴荣和赵匡胤两个立刻同时抚掌。“善,此言甚善!”
“大嫂之言有礼,咱们立刻想办法把刘镐捉回来!”
“明天一早,咱们就去找杨重贵决战。”
“伪汉国刚刚吃了大败仗,士气低落。杨重贵即便生着三头六臂,也无力回天!”
“追,追到太行山下去,把定州、易州和镇州也抢下来!”
“追,我就不信……”
众人擦拳磨掌,个个跃跃欲试。
符赢的分析很有道理,契丹人可以不在乎刘镐的死活,却不能不在乎此事所带来的示范效应。如果他们不肯拿石重贵换刘镐,就意味着今后其他走狗们遇到了危险,他们也会见死不救。如此一来,其号召力和影响力,必然会受到极大的损害,以耶律阮的狡猾,应该分得清楚孰轻孰重!
暂时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因此柴荣、赵匡胤和郑子明三个,只能按照走马换将的思路去谋划。将目标明确之后,大家伙儿群策群力,很快,就弄出了一套完整的方案。然后,各自散去挑选部属,整顿队伍,准备第二天开始将计划付诸实施。
作为郑子明最信任的军师,潘美在整个议事过程中,都一言未发。待出了门,回到了自家的营区内,看看四下已经没有了外人,他却偷偷拉了郑子明一把,低声道:“那个姓符的女人,手段好生了得,恐怕是早已得了老狼符彦卿的真传!”
“那当然,否则也配不上柴家大哥!”郑子明轻轻点头,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好生疲倦。。
“我不是在夸她!”潘美顿时有些气结,又拉了郑子明的衣袖一下,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强调,“我是说,她说话做事处处都留着后手。她让高怀德回去报捷,一方面是利用高家与皇上的关系,避免有人将柴荣的信截留。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将高怀德支开,以便你们哥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我知道,如今王峻刚刚升了枢密使,风头正劲。除了高怀德,别人回去,还真未必有机会见到陛下!”郑子明又笑了笑,满不在乎地点头。
“他把柴荣留在这儿,其实是为了向朝廷证明,你根本没有听从令尊吩咐的机会,不可能领军投降契丹!”潘美被气得又是一哆嗦,咬着牙继续提醒。
“我知道,我原本也没打算听从!”郑子明点点头,表现依旧不温不火。
“这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她恐怕也在防范着你真的一时冲动,去投了契丹人!”潘美用力跺脚,真恨不得直接给郑子明头上来一下,令后者头脑恢复清醒。
“理当如此。”郑子明笑了笑,好像对一切都了然于胸。“换了我也一样,毕竟一旦这里出了事,大周就会门户洞开,黄河以北,包括陛下起家的邺都,恐怕都得易手。更何况,她是她,柴大哥是柴大哥!”
“你,你还真想得开!”潘美没料到郑子明早就看清楚了符赢的小算盘,却听之任之,顿时气得脸都青了。又跺了跺脚,大声道:“你就不怕,她哪天真的把你当成傻子卖掉?我跟你打赌,刘镐没那么容易抓,即便抓到,契丹人也宁可让所有走狗寒心,不会答应走马换将!”
“我要是契丹人,我也不会!”郑子明就像傻了般,对潘美的观点不加任何反驳。
“那,那你还任由他们瞎胡折腾?”潘美实在无法忍受郑子明的木然,狠狠朝着他的脚尖儿出踩了一下,大声喝问。“你到底是什么打算?能不能直说,也省得我替你操心!”
这下,郑子明终于有了激烈反应。向后跳了一步,四下看了看,用极低的声音回应,“我的打算就是,你代替我,跟柴大哥他们一起去抓刘镐,虚张声势。而我自己,亲自去辽东把父亲救出来!”
“轰隆——”天边隐隐有闷雷声滚过,盛夏时节到了,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潘美仿佛被雷劈了般,打了趔趄。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将身形重新站稳,“你,你说什么?你,你亲自去辽东?你怎么去?来回几千里路,你又怎么可能将人平安带回来!”
“从水上去!”郑子明的回答伴着雷声,震得潘美身体再度摇摇晃晃。
“喀嚓!”一道闪电,照亮他发白的面孔。反复打量郑子明,如同第一天见到此人般,他的目光里充满了陌生,“你,你,你原来早就准备着这一天。你,你,你,你当初不惜花费重金打造水师……”
“咔嚓!”又一道闪电落下,雷声夹着暴雨,将他的话和郑子明的回答,都吞没在无尽的黑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