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先前就看到了。”韩匡美没有杀招,也没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所拥有的,只是满脸的苍凉。“老夫戎马二十余年,总不能在关键时刻丢下弟兄们独自去逃命。传令给后军,还有力气作战的,请跟老夫放手一搏。没有力气的,自行决定是战是降,老夫,老夫不怪他们,不怪任何人!”
话音落下,帅旗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悲呼之声:
“大帅——!”
“大帅——!”
“叔父,叔父何出此言。咱们今天大不了一起战死在这儿!”
“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所有谋士武将,包括已经烧得走不动路的耶律赤犬,韩德馨两兄弟在内,都红了眼睛,誓要与韩匡美共同进退。
这种悲凉的气氛,迅感染了很多兵卒。原本被保护在偃月之后的伤患们,也有不少人挣扎着走向帅旗,准备用自己的性命捍卫幽州军的荣誉。
一个全新的圆阵,以极快的度出现于山路中央,阵眼处,韩匡美深吸一口气,高举宝刀:“我乃大辽国羽林大将军,南枢密院副使韩匡美,对面的敌将何人?可敢跟我正面一战?!”
“我乃大辽国羽林大将军,南枢密院副使韩匡美,对面的敌将,可敢跟我正面一战!”
“我乃大辽国羽林大将军,南枢密院副使韩匡美,对面的敌将,可敢跟我正面一战!”
“我乃大辽国羽林大将军,南枢密院副使……”
帅旗下,横下心来一死的幽州残兵们,扯开嗓子,将挑衅的话语一遍遍重复。
沙场交锋,当然不会由武将单挑来决定胜负。但这样做,至少能最大程度地鼓舞自家士气。同时,还能干扰对手的心神,令对手判断不出自己这边的虚实,从而放缓进攻的节奏。
果然,听到幽州军的呐喊声,韩重赟与杨光义等人,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脸上迅浮现了一团疑云。
事物反常必为妖,如果幽州军的主帅,的确是成名多年的韩匡美,他怎么可能如此幼稚,居然提出了双方主帅面对面单挑的要求?然而,如果虎翼营这边不做回应,未免显得怕了这个老贼。纵使最后大获全胜,也总是差了一丝味道。
“继续喊,刺激对手心神!”没想到歪打正着,韩匡美喜出望外,立刻吩咐麾下弟兄再接再厉。
对方几个主要将领个个都本事了得,常思麾下的虎翼军也的确名不虚传。然而,对方这支人马毕竟太年青了,从上到下,都没有太多耍弄阴谋诡计的经验。若是能抓住这个弱点不放,韩匡美甚至隐隐感觉到一丝希望。力挽天河的希望!
“姓韩的,休得张狂,你家赵爷爷来了!有种,就滚出来一战!”没等他把好梦做够,半空中,忽然响起了一声霹雳。
紧跟着,在另外一条岔路口,有支人马驱赶着先前逃走的溃兵呼啸而至。正整个队伍的正前方,一名方脸将军手举包铜大棍,“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出来一战!”
“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出来一战!”
“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出来一战!”
“姓韩的,赵匡胤在此,有种……”
赵匡胤身边的弟兄,也效仿幽州残兵故技,扯开嗓子,将挑战的话语一遍遍重复。不为别的,只为告诉幽州军,他们已经陷入了包围之中,插翅难飞!
“……有种出来一战!”“……一战!”“……一战”
群山之间,骄傲的声音来回激荡。
“是你?”韩匡美的脸色迅变得苍白如雪,不仅仅为了身前身后的敌军,还因为那个手持包铜大棍的少年。
他的哥哥韩匡嗣无数次跟他提起过此子。
整个韩氏家族,时时刻刻,都在收集着有关此子的任何消息。
此子,曾经护送着他的侄女韩晶,一路从汴梁赶到蓟县。
此子,曾经与他的侄女韩晶相约白头。
此子,曾经在大河之上,当着所有人下重誓,今生必灭韩氏满门。
此子……
“晶娘,我来了,我来杀你父亲和叔叔来了!”迟迟得不到韩匡美的回应,赵匡胤仰头吸了下鼻子,吸去差一点淌出眼眶的泪水。
今天的阳光很亮,风也温柔,四下里刀光闪烁,正如当初他和她相遇的时候。
第四卷《兵车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