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功贼(四上)
一件件紧急军报从各个方向抄递过来,刺激得程名振形销骨立。在乱世当中,他都没送走过这么多好兄弟。如今乱世终于露出了结束迹象,伍天锡,雄阔海等人却走了,走得如此仓促。连告别的机会都没留下。
看到程名振已经快支持不住了。王二毛主动接管了日常军务,督促着洺州营冒雨向上党进发。刘黑闼这次起兵的势头如此之大,恐怕与河北只有一山之隔的上党也不安宁。将士们的家眷都安置在那里,如果受到波及的话,难免会动摇军心。
与前方军报送来的同时,朝廷的军令也不断往洺州营送。催促程、王二毛加紧赶路速度,务必在刘黑闼发起下一轮波攻势之前,赶到赵郡,牵制其一部分兵力。
“胸襟气度不亚于窦建德,而刚毅果决尤胜之!”在给前方的军令中,李渊忧心忡忡地提醒。以免众将领被自己催得太急了,不小心落入刘黑闼的陷阱。关于李世籍和罗艺两个先后遭到埋伏的原因,朝廷已经通过特别渠道查得明明白白。河北各地都有刁民与刘黑闼勾结,官军一旦入境,所有行动都会在第一时间落入刘黑闼眼里。
对此,李渊没有明白下令,将领们应该怎样做才能保证自己的动向不被刘黑闼掌握。但字里行间,杀气呼之欲出。看到这些,程名振更为气结,只好想尽一切手段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在自己力所能及范围之内,避免更大的灾难。
然而,当他走到上党郡与西河郡交界处的铜碮县时候,一个更令人恐怖的消息传来了。刘黑闼起兵之时,自己的娘亲和妻子竟然不在上党,而是跟着几个思乡心切,的故旧结伴去了河北。平恩城破之后,就再没返回任何消息。
“你在哪听说的这种混话!”唯恐程名振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打击,王二毛伸手抓住报信的老兵,大声喝问。“谁,谁让你送信来的。如果乱了军心,一切唯你是问!”
“是,是!”那名老兵被他抓得喘不过气来,拼命蹬手蹬脚,“是,是彩霞姑,姑娘让我来的。她,她已经派人潜入河北打探具体情况了。说,说如果能遇到教,教头,务,务必请他不要着急!”
“嗨,你这笨蛋!”王二毛将老兵重重地掼在了地上。能把程名振称为教头的人,都是当年巨鹿泽的老兄弟,他再着急,也不能下死手。“你就不会打听清楚了再来。莲嫂呢,她怎么不拦着!”
“是老太太自己提出要去的。”老兵在地上打了个滚,满脸惶恐。“谁也拦不住。七当家没办法,只好收拾兵刃跟着去了。彩霞姑娘刚生完孩子,没法动身,否则也得跟着。她,她说,请教头先别着急。那边的路,没人比七当家熟!”
“嗨!”王二毛和张瑾等人急得直措手,恨不得立刻飞跃太行山,把杜鹃和程母救回来。程名振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却表现得比大伙都要镇定,沉吟了片刻,低声追问道:“刘黑闼的人没过山吧。其他人的家眷怎么样,受到惊扰没有!”
“还,还好!”报信的老兵想了想,重重点头。“祸事一起,彩霞姑娘就召集咱们这些退役的老兵,把可以过山的小路都监视起来了。目前刘武周的人还没有过山。其他弟兄,其他弟兄的家眷,大多都没受到波及。但,但有几十户家里有老人的,之前也偷偷跑回去看乡亲了!”
“没你的事了。你下去领十吊钱,好好休息一下吧。注意别乱传!张瑾,你给他找一匹马,让他在马背上睡觉!”程名振摆了摆手,沉声命令。
“是,属下知道军令!”老兵向程名振施了个礼,跟着张瑾退走。
过山,去了平恩,急着返乡看看!目送老兵的背影隐没在人群中,程名振再也支撑不住,牙齿开始上下打颤。娘亲思乡心切,这点他非常清楚。印象里,自从岳丈杜疤瘌和郝五叔两人出家当居士那天起,娘亲就一直跟他和杜鹃两个念叨,说希望有生之年能再回平恩看看,争取葬在程家祖坟里。
当初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河北什么时候能被大唐攻下,所以只能好言安慰,答应待官军光复平恩后,立刻带老人回去看看。谁料老人家心里的乡情这么浓,居然不等自己从长安返回,就匆匆忙忙赶过去了。
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杜鹃手中那把刀了。如果见机得早,凭着她的武艺,也许能替她自己和娘亲杀出一条血路来。可其中希望是那样的渺茫,就像眼前的连绵雨幕一杨,谁也看不清后边的路在哪里?
“教头,又有人送信过来了!”突然间,前方响起了亲兵的呼喊。
程名振打起精神,强压住心中恐慌,低声命令,“带过来,别大声嚷嚷!”
亲兵领命而去,片刻后,架过一个从泥浆里捞出来的人。见到程名振,此人立刻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教头,教头。你可回来了。表,表小姐刚刚被救回来。身受重伤!”
“表小姐!”程名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表妹朱杏花。“他男人呢,跟没跟着一道回来!”
“不,不清楚!”来人轻轻摇头,然后喘息着说道:“彩,彩霞姑娘,派,派了辆马车,把她给你送了过来。具,具体,消息您得问表小姐。她,她马上就到!”
“咔嚓!”一道闪电照亮黑沉沉的天空。周二公子是平恩县令,有这没良心的家伙在,能有任何好事发生么?
见程名振脸色苍白得可怕,王二毛上前拉了他一把,低声劝慰:“你先别着急,鹃子的武艺不比咱们两个差。等闲三五个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是啊,七当家可是马背上的长大的,等闲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张瑾等人心里直敲小鼓,却强笑着开解程名振。为将者乃三军之胆,如果此刻程名振失去了方寸,接下来的仗,不用打,结果也可想而知了。
程名振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鹃子应该不会有事。刘黑闼的主力在南,平恩方向没什么大将。况且别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无论念不念昔日的同僚情分,为了跟我讨价还价,也不该太难为她!”
话虽说得肯定,他却制止不了自家的头皮一阵阵发乍。又带领队伍走了几百步,叹了口气,扭头对王二毛吩咐,“你帮我带着弟兄们,咱们今晚到甲水城内驻扎。我骑着马先走一步,也许能接上小杏花!”
“呃……”王二毛伸手拦了一把,想告诉程名振自己目前的身份是押粮官,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插手洺州营的军务。但没拦住,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程名振和几名贴身护卫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茫茫雨幕之后。
听着马蹄声去远了,王飞向前凑了凑,用讨好般的语气跟王二毛商量道:“二哥,七当家她不会有事吧!她武艺那么好,平素又积德行善……”
“闭上你的臭嘴!”一股无名邪火涌上王二毛心头,狠狠瞪了王飞一眼,他大声喝骂。“鹃子姐当年一个人,就能收拾教头跟我两个。只要她不顾一切往外冲,刘黑闼帐下,谁能拦得住她?”
“对,杞人忧天。谁有那本事拦住七当家?!”张瑾也凑上去,提心吊胆地补充了一句。玉罗刹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想当年在巨鹿泽中,除了她师傅郝老刀外,几乎没人堪称敌手。虽然她不舞刀弄枪好多年了,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