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箭射得很准。不能当正兵,至少能当辅兵!正兵旅率月饷四吊,辅兵三吊,到了乡兵,校尉每个月才给两吊钱。”曹猛耸耸肩,很不高兴地解释。
他说话如此直率,倒令人觉得很是可爱。窦建德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可你也不用每天点卯、操练、扛刀受罪了。当乡勇战事少,也比较能顾家!”
“可我只会打仗!”曹猛看了看自己掌心中的血迹,叹息着道。
这人倒是个天生的厮杀汉。窦建德心中暗道,越看曹猛,越觉得此子顺眼。“没关系,日后跟在我身边,有你的仗打!”冲着曹猛点点头,他低声承诺。“我这里不在乎你受没受过伤。不能当战兵了,也可以在军中当个弓箭教头!”
“谢王爷!”曹猛站起身,冲着窦建德再度拱手。
“免礼。你是个壮士,埋没在乡里就太可惜了!”窦建德也站起身,轻轻摆手。“长城之战后,你就回博陵当乡兵校尉了。李仲坚的正兵和辅兵呢,杀到了哪里。这里不是他的老营么,怎么没派正兵来防守?”
“这里早就不是老营了!”曹猛慢慢坐下,声音听起来很是低沉。“大将军自己不想当皇上,打完长城之战后,就把我们这些老人全抛弃了。连博陵郡也没打算要,郡守换了朝廷派来的人,老营直接搬到了涿郡!”
“朝廷派来的人?你是说,郡守是李渊派来的!”窦建德闻言一愣,旋即急切地追问。
怪不得郡丞死战到底,郡守却投了降,原来郡丞和郡守压根儿不是一伙的!众文武心里也瞬间明白了曹猛话中的意思,以目互视,心中暗道。
“那厮,来了之后就没干过一天正事儿!”提起郡守张世贵,曹猛的怨气立刻冒了出来。“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军务政务一概不管。也不知道大将军怎么想的,居然对他一忍再忍!”
怎么想的,寄人篱下,不得不如此呗!窦建德心中了然如镜。李仲坚放弃了争夺天下的机会,便宜叔叔李渊却未必放心于他。即便李渊不怀疑这个有本事的便宜侄儿,李氏家族那些谋臣、良将哪个又是省油的灯?谁都想着位极人臣,怎能容得一个外来客再占据一席之地?
“然后呢,博陵军也都调到了涿郡去?”带着几分对李仲坚的同情,窦建德继续询问。
“这个,属下就不太清楚了!”曹猛欠了欠身,低声回应。“属下只是一个乡兵校尉.......”
“把你知道的说一说!”窦建德急于打听李仲坚的去向,不在乎曹猛之言是否准确。如果李仲坚真的被李渊伤了心,弃博陵六郡中的南面五个郡于不顾,此番自己可就占了大便宜。非但已经打下来的博陵和赵郡可以稳稳占住。向西稍微探一探,就可把恒山、上谷两郡紧握在手!
这回,曹猛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给出了答案,“据我听说,打完长城之战后,大将军又跟李建成去了河东。帮着李家打退了突厥人后,他又带着博陵子弟杀向了白道。在定襄郡跟两个突厥可汗又打了一架,没分出胜负来。然后两个突厥可汗就奔了西边。然后,我听人说大将军又替一部分契丹人出头,把另外一部分契丹人打趴下了......!”
“你是说,大将军这大半年来,一直不在河北?”窦建德越听越奇怪,忍不住插了一句。
“契丹肯定不在河北,大将军肯定也不在!”曹猛看了窦建德一眼,很奇怪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具体在哪,我也不大清楚。应该不会太近!”
“那我上一仗跟谁打的?”窦建德心中暗问。嘴上却不敢说出声音来。上一仗,只是看到了李仲坚的军旗,王综的部下就先崩溃了。害得窦家军也跟着站不稳脚跟,被博陵军杀得丢盔卸甲。如果上回突然出现在博野附近的大军不是李仲坚所领,肯定是其部将打了他的旗号虚张声势。可恨,自己麾下那么多绿林大豪,平素一个比一个牛气冲天。见了李仲坚的军旗,却全都连上前探一下虚实的勇气都没有!
曹旦的想法比他简单得多,听曹猛一口一个大将军,十分不快。冷哼了一声,上前质问:“既然你家大将军那么神勇,怎么连博陵六郡都给了李渊!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几句好话就被人将家业糊弄了去?!”
“大将军,大将军.......”曹猛嘴唇嚅嗫了几下,无言回应。这正是大将军让大伙失望之处,说实话,大伙不怕为他流血,不怕为他去死,却无法忍受他将经营多年的基业拱手让给外人。如果博陵郡的郡守不是李渊派来的,即便是乡兵,大伙在城破后也宁愿战到最后一人。可现在,大伙拼死拼活还有什么意义?
曹旦一击得手,心中好生痛快,正想乘胜追击再嘲讽几句。程名振却从文官位置中站了出来,低声说道:“也许,李将军自有李将军的考虑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问鼎逐鹿。曹校尉,敢问你刚才所说,李将军帮契丹人平息内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也许是三个月前,我不太清楚!”曹猛向程名振投来感激的一瞥,低声答道。
曹旦被人横插了一杠子,十分恼火,本想连带程名振也损上几句,猛然想到这程名振也是放弃了自己的家业投靠了主公窦建德的。如果骂他跟李仲坚是一样的窝囊废,岂不是挑着他造反么?只好冷笑了几声,转身入座。
程名振才不在乎曹旦因何而笑,眉头紧锁,对于曹猛提供的消息十分重视。如果李仲坚在塞外的最后一战发生于两个月之前,有这么长时间,他足可以杀回中原来。毕竟经过长城一战之后,博陵军麾下又有了足够的战马。轻骑突进,一日百里根本不在话下。
那样,李仲坚会到哪呢。凭着对此人的了解,程名振决不认为因为将基业送给了李渊,李仲坚就从此对博陵六郡不闻不问。那不符合此人的性格。他当年既然宁可失去争夺天下的机会也要走上长城,现在就可能宁愿承受全军覆没危险,也要跟二十万窦家军一决雌雄。况且窦家军只是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平原野战,未必能拿下千锤百炼的博陵精锐!尽管后者据说只剩下了万把人,不足窦家军的十分之一!
受到程名振的提醒,窦建德也觉得李仲坚的举止有些古怪。自己北征以来势如破竹的状态,难道都是博陵军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可制造假象也不可能这么逼真吧,将六个郡中的两个半都充作了诱饵!那厮可是号称心系万民,自己的窦家军虽然对百姓秋毫无犯,却曾经顶了个“匪”名。对二十万窦家军节节避让,他就不怕自己一怒起来,把到手的两个郡抢成白地?
翻来覆去,窦建德怎么也猜不到李仲坚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他去救援山西,跟刘武周拼命了?再舍己为人吧,也没这么个为法。他意识到实力悬殊,放弃博陵、赵和信都三郡了?以李仲坚高傲的性格,这可能么?
思前想后,唯一有一条可以确认的就是,无论李仲坚在玩什么花样,窦家军都没有停下脚步的理由。博陵郡既然已经到手,下一步,就是三路大军合一,倾力攻取易县。以拒马河,飞狐岭为界,彻底关上李仲坚南下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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