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苏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动不动就晕倒,浑身乏力,连喘气都感觉费劲的陈斌,对这副被酒色和大烟掏空了的身体,是一百二十万分不满意。
想活得久一些,就得好好的进补、休养和锻炼。
但无论休养还是锻炼,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当务之急是要搞清自己有多少麻烦,否则不管怎么休养和锻炼都无济于事。正因为如此,陈斌狼吞虎咽地喝完两碗稀粥后,便起身来到书房,急切地翻阅起这两天各大报纸的新闻。
少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轮着陪护了十几个小时,到现在都没睡上个安稳觉的陈管家、老夫子和钱先生紧随其后,也鱼贯走了进来。
“少爷,您身子虚,还是坐下来看吧。”
陈管家的话语刚落,三十来岁的钱先生便接着说道:“是啊……少爷,您先坐下,想知道什么新闻我们给您念。”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眼前这几位,可以说是除三位姨娘之外,陈斌为数不多能信任的人。看他们如此紧张,便微微的点了下头,指着书桌前那一叠厚厚的报纸说:“就念念今天的头条吧,尤其那些有关于我们陈家的报道。”
“好的。”
钱先生是位西医,曾留过洋,不知道是因为所毕业的美国大学没什么名气,还是压根儿就没上过大学,所以其学历一直不为租界同行承认。据说也开过诊所,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在名医如云的十里洋场站稳脚跟,以至于不得不关门大吉,委身于陈家,在药房里当一名可有可无的坐堂大夫。
“随县外围激战,日军第三师团步炮3000余人借飞机掩护,向**第三十一集团军第十三军张轸部守备之随县东北高城猛攻。张部奋勇抵抗,敌未能得逞。同日,日第三师团另股3000余人续向第八十四军阵地塔尔湾进犯,该阵地失而复得达7次,敌我伤亡均重……”
随县抗敌、河北扫荡、轰炸重庆、豫北失陷、陇东摩擦……真是个硝烟弥漫、烽火四起的时代。
令陈斌倍感意外的是,除几个小报刊有汪精卫来沪的小道消息外,今天各大报馆并没有关于陈公馆的新闻。如果有的话,那也是昨天一份报纸上那豆腐块儿大的讣告。
幸好不是**时代,消息没有那么灵通,否则昨天的事一曝光,他陈斌此时此刻已坐实汉奸身份了。
没有陈公馆的负面新闻,陈斌这才稍稍松下口气,一边拿起张报纸,一边回头吩咐道:“阿珠,给老夫子、钱先生和良叔沏茶。”
“是,少爷。”
她前脚刚走,陈管家后脚便关上房门,并急切地问:“少爷,您对石川的提议和褚先生的吊唁怎么看?”
毫无疑问,他是不想自己趟那滩浑水,更不希望陈家出一个名副其实的汉奸。
见老夫子和钱先生也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陈斌干咳了两声,面无表情地说:“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自绝于国人的事是万万不能干的,这一点请三位大可放心。”
别看眼前这位平时放荡不堪,但在关键问题上还真不含糊,老夫子暗赞了一个,随即又摇头苦笑道:“事到如今,恐怕少爷您是身不由己呀。”
“老夫子何出此言?”不等陈斌开口,陈良便急切地问道。
“昨日的情形大家也都看到了,先不说那个把老爷害惨了的石川,光褚民谊那一出,就把少爷推向了万劫不复。”
老夫子虽医术一般,但忽悠起来倒是有几把刷子,坐堂这些年来居然赢得不少喝彩,隔三差五的总有几个病号慕名而来,其中不乏大富大贵之家。经常出诊,三教九流,结识的人也多,眼界自然要比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总忙这忙那的陈管家要宽。
一针见血,道出了陈斌最担心的事。
昨天的情形真要是传出去,事实上早晚都会传出去,光陈家跟汪精卫、陈璧君夫妇的关系,他陈斌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钱先生显然没反应过来,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褚先生不是在各大报刊发过声明了嘛,我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汪与蒋彻底分裂逃亡河内发表投日“艳电”后,褚民谊的确公开登报发表过声明,说过“一切盖犹亲戚归亲戚,政治归政治之一贯态度”,但人总是会变的。
别人不清楚,陈斌却是心知肚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褚民谊已经跟他的连襟、自己那突然从石缝里冒出来的“表姐夫”汪精卫搭上了关系,要不也不会替汪精卫送来那副亲笔手书的挽联。
“老夫子所言极是,”想到这些,陈斌重重的点了下头,深以为然地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与其留在上海被人误会,还不如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自然是好,问题是能不能走得了!”
老夫子又摇了摇头,一边抚摸着下巴上那几缕山羊胡子,一边分析道:“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无非三条路,一是乘太古、怡和轮船去香港,然后再转道南洋;二是走陆路,经浙江去广东;三就是乘日本人的轮船去香港或澳门。
但依我看这三条路都不安全,先不说能不能买到船票,就是上了船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况且香港和澳门也不太平,毕竟少爷已成众矢之的,那些想把陈家赶尽杀绝的人是绝不会错过任何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