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脚步,看着这些小孩儿,又犹豫了会儿,便背过身去自包中摸出三块面饼,找了块干净的石头放上去,然后缓缓后退:“瞧你们这些饿死鬼儿,这是太爷赏给你们的,快拿去吃吧!”
那些小子仍然用敌视的目光瞪着他,只是此时又多了分怀疑,志旭扬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经历,便又道:“饿久了不可一次吃得太多,弄些水……地上那丫头,你们也弄些水给她灌下去,想来是饿昏的。”
这些小孩立刻手忙脚乱地冲了上来,抓着那面饼,然后打水的打水,分饼的分饼,不过让志旭扬惊讶的是,他们当中竟然没有一人先吃,要是换了志旭扬自己,早就抢了那最大一块的嚼了下去。
他原准备离开的,但转念一想,这些小耗子在此呆了许久,看模样是从地洞里钻出来的,莫非他们是想挖洞穿过土墙?即使不是如此,跟他们暂时呆在一处,也可以打听些消息。故此,他又找了地方坐下来,抱着膝盖笑吟吟地看着。
闲得无聊了,他便叫住一个看上去最小的孩童,向他问道:“你们在此已经多少时日了?”
那小子吃了他的饼,又发觉他不似恶人,当下也不避讳,将这队孩童的来历说出来。正如他猜想的那般,这些小子都是自饥荒之地逃出的,或者是本来就没有家人,或者是中途家人离散,也有被父母所遗弃者。若不是那个被称为“大姐”的丫头,路上他们早就死了无数回,饶是如此,他们也几乎每天都要死掉一两个。他们想逃到宋国徐州去,去领那传说中每天一枚的鸭蛋,但到此便无法再前进,用尽方法也混不过边墙,而且亲眼看到那靠近边墙者被捕走后,他们别无它策,只能挖坑,想要自地下钻过去,可到得这一日,已经是没有任何吃的,而志旭扬又送上门来,那丫头便想要打他闷棍夺了他的面饼。
“一群蠢材。”听得志旭扬鼻子酸酸的,他破口大骂道:“这般挖坑若是能过去,这早就到处是坑了,在你们之前岂都是笨蛋不成,挖坑又不是什么高难度的活儿,你以为只有你们会?”
“一个个就知挖坑,挖了坑又不填,话本里说唐时有牛党李党,好嘛你们尽数成了坑党,你们这般臭小子,莫说鸭蛋,吃一头臭鸡蛋才好!”
这些小孩被骂得缩起脖子,刚吃了他的面饼,一时间倒无人敢出头。过了好一会儿,那大姐怯生生地问道:“不如此,当如何?”
经过这会儿折腾,她已经醒了过来,因为志旭扬听得入神,故此未曾发觉。
志旭扬有些灰心,只道这些小子有办法,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不再理睬他们,自顾自地走着,嘴上还吹嘘道:“小太爷有的是办法,听过话本么,小太爷在汴梁时听过得多了,诸葛卧龙知道不,姓诸葛名卧龙的,便是三步一计,小太爷比他差些,五步也有一计……”
“诸葛卧龙不是姓诸葛名卧龙,他名亮,字孔明,号卧龙。”那丫头身后伸出一个脑袋,向志旭扬道:“不读书,没学问!”
“读过书又能如何,也不是要吃太爷的面饼?”志旭扬咒骂了一句,倒不觉得羞愧,他走了段路,觉得不对,回过头来,却发觉那群小子尽数跟在身后。
“干什么?跟着小太爷干什么,我可没有那么多面饼喂养你们!”志旭扬瞪着眼道:“若是再跟着,老子可就要打人了。”
“带我们过土墙,我便嫁给你!”那被称为大姐的丫头鼓足勇气道。
“什么?”
志旭扬吓得一跳,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丫头,那丫头却丝毫不怕,咬着唇回瞪过来。志旭扬撇了撇嘴:“臭小娘儿,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长得又黑又丑还又脏,太爷今后要娶的是汴梁银杏楼的头牌红姐,你这又脏又臭的小娘儿,还是有多远滚多远罢!”
“带我们过土墙!”那丫头却没有丝毫退让,仍是瞪着他,虽然那丫头脸上脏脏的不漂亮,但眼睛倒是不小。志旭扬给她目光逼得有些怯了,正待退缩,想想不对,一股怒气上得心头。
“贼厮鸟,这年头好人不可做,倒给自己惹了麻烦。”志旭扬怒骂了声,可是他毕竟一人,虽说已经十四岁,收拾这帮子小子丫头不成问题,可是真要他动手,他却下不了手。
“带我们过去!”那丫头又道,这次声音里带上了哀求:“若过不去,迟早也是饿死在这边!”
这话让志旭扬心中一软,他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今日不是二八么,晚上没有月亮,直接过去便是。”
“夜里我们都看不见。”那丫头垂下头来:“你夜里看得见?”
此时因为营养的缘故,夜盲之人甚多,金国百姓连着过了十余年苦日子,更是如此。志旭扬面上一红,他自己到了夜里也是睁眼瞎,夜里想混过土墙上,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用什么东西挖洞?”
这些小子用来挖洞的,有烂了半边的铁铲,有破瓦片,还有削尖了的竹子。那丫头聪明,总是先用水打湿了泥再挖,故此才挖出个深坑来。志旭扬点了点头,这些工具虽是差了些,但总胜过什么也没有。他指着旁边一棵树:“谁爬上去瞅过墙那一边么?”
“我!”一瘦皮猴儿道:“我爬上去过。”
“那边地上可有草?”
“多得是草,怎么了?”
“我有办法了!”志旭扬笑道:“说了我便只比那诸葛卧龙差上一点吧,转眼便有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