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一事交与你们,博雅楼中藏飘天文学》夜读书罢。”赵与莒笑道。
“是。”听得姐妹们有事情可做,谢道清心中也是欢喜。
次日早,赵与莒原是有极好的心情,然而来自华亭府的奏折让他这种好心情倾刻间化为乌有。
流民生事,这四个字仿佛沉重的锤子一般,敲打在赵与莒心头上,让他气血翻涌,已经很久未曾痛过的脑袋再次痛了起来。
“流民生事”已经是华亭府知府袁甫能想到的最婉转的词句了,实际上,后面半句“啸聚湖泽”他在急奏中反复几回,这才添加上去。
华亭府虽然面积不大,但自绍兴四年开濒海支河二百余里之后,盐运便利、农业发达,粮食产量年年增长,嘉定十五年达到最高峰,秋粮实征六万石左右。但从那以后,粮食增长的趋势开始停止,嘉定十六年秋粮实征五万五千石,十七年实征五万石,宝庆元年更是锐减至四万石,而今年秋粮才征得三万二千石。之所以会如此,关键原因便是大量的农田被辟为桑田与棉田。连续四年粮食减产,使得民间存粮原本就紧张,前些时日临安的金融动荡,也波及到这里,致使米价疯涨,不法奸商囤积谋利,而那些失地或者穷困的农家,几乎无以为续。借着这个机会,几个大商贾乘机至临安流求银行借贷,勾通胥吏收购田地。
若是象临安一般,失地的农民可以进入工厂,得到妥善安置,那么事情还不会闹大,偏偏华亭府虽然离临安不远,商贸也发达,但流求的工厂都集中在临安左近,这华亭府除了正在搬迁中的江南制造局外,便只有一家水泥厂。这使得大量失地之民无处安生,见着往来商贾富庶,又恨他们夺了自家田地产业,在有心人鼓噪之下,竟然聚众生事,推举一个名为赵贺的一举夺了上海镇。
这赵贺倒也有几分头脑,乃诈称为赵竑,只说未曾死于史弥远手中。他夺了上海镇,立刻招兵买马,以上海镇为行在,甚至还发了一纸“诏书”给袁甫,封他为“户部尚书兼沿海制置使”,令他速速来任职。因为上海镇商贾往来,给他夺了不少钱粮,招募流民亡命,短短五日之间,竟然有人一万,号称十万。
在赵贺“诏布天下”的“檄文”之中,任命真德秀为左相兼平章天下事,魏了翁为右相兼判枢密使,他还“下令”,天下各军火速响应,进逼临安,“勤王除奸,扶君复位”。
这封檄文一出,临安城中一片哗然。余天锡出动所有差役,与霍重城的眼线相配合,一夜之中拘捕了赵贺派来传播流言的奸细十七名,十七颗人头尽数被砍下,悬在城门之上,震慑那些意图不轨的奸滑之徒。
“诸卿,跳梁小丑也敢猖狂,看来朕登基之后,杀的奸恶之徒还不够。”
将这份檄文交给崔与之,赵与莒淡淡地说道。
崔与之眉毛轻轻挑了挑,看了魏了翁一眼,这份檄文他早看过了,在檄文中他是“阿附篡主”的群奸之一,他也没打开,又将檄文交给了葛洪。
葛洪木然地打开檄文,檄文之中,他身为三宰辅之一,却未能列名。崔与之、薛极都是阿附小人,郑清之、程珌是变节匹夫,几乎所有重臣都名列榜上,不是被委以伪职,便是被斥为奸党,唯有他葛洪,却仿佛被遗忘了一般。
他目光越过人群,看着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的乔行简,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将到嘴的话语化成了苦笑。
自己是该感谢这位同们师弟和他的那位高足,还是该恨他们呢,亦或是将他们卖出去?
正思忖间,他觉得有些不对,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他回过头去,正遇上薛极惊疑的问光。葛洪意识到那檄文在自己手中停留得太久了,已经引起薛极的怀疑,他将那檄文递给薛极,起身拜倒在赵与莒面前。
“陛下,臣老矣,能为陛下效力之时不多了。”说这一句话时,葛洪忽然有些伤感,但他迅速平定了心情:“连这蠢贼檄文之中,都没有臣的名字,臣实在不愤,自请督军,殄灭这蠢贼,得胜回朝之后,臣便乞……乞骸骨。”
说得最后一句时,他声音颤了颤,但迅速又恢复平静。他感觉得到,大庆殿中所有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停在他身上,但是由他自己挑出这个疑团来,总比被薛极和御史谏官挑出要好。
赵与莒淡淡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朕不准。”
“陛下!”葛洪心中一凛,天子语气中不带丝毫情感,倒似那日将宣缯驱走时一般。
“葛卿,朕信得过你,回班吧。”
天子这句话让葛洪心中忽然一暖,他是在朝堂之上浮沉了数十年的老狐狸,这种感觉却不常有。但他随即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谢恩之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再看薛极时,发现他似乎若有所思。
“葛参政只是无名罢了,臣等才是死罪,些许虚名竟为逆贼所用。”魏了翁也坐不住了,他出班奏道:“葛参政年迈,不可上阵,臣请去户部尚书之职,督军出战,必一战而擒之!”
“当初李全之乱,声势浩大,朕尚不曾遣朝中重臣出击,何况这些许乱民?”赵与莒摇了摇头:“朕有二十万禁军拱卫临安,随便调一支去便可将这些乱贼灭了。岳珂。”
“臣在。”岳珂凛然出班。
“捧日军如今可出战否?”赵与莒问道。
临安左近诸军之中,以捧日军人数最众,其余诸军,如今又在整训之中,而且禁、厢各军将校,因为兵制改革的缘故,倒有一半都到了临安,正在向李邺学习如何使用炮兵战术。若要出战,除了近卫军外,这捧日军确实是唯一可以立刻动用的兵力了。
“可。”岳珂大声道:“臣得知华亭之乱后,立刻入捧日军查看,粮饷军械无不齐整。”
“那便以五万捧日军出战。”赵与莒皱着眉想了想,捧日军与拱圣军一样,都是禁军中的精锐部队,与近卫军战力比或有差距,但比起那些刚刚啸聚于一处的乱民,肯定是强得许多。现在问题是,若是那些乱匪闻讯溃散,乃至北过大江,劫掠淮南,真德秀手中两淮制置使兵力集中在淮河一带,未必赶得及围剿。
“命沿江制置使封锁长江,勿纵贼匪过江。”想到这里,赵与莒又下令道。
注1:端平元年(1234年),华亭县令杨瑾行“经界法”,本县秋粮实征57810石。又建平籴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