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欧老根苦劝欧八马去参加科举而不成之后,他便明白自家与赵与莒已经绑在一起,虽然还不曾签定契约,可现在管不住长子次子也往郁樟山庄跑。赵与莒将欧大牛遣到淡水来时,也曾向他征询过意见,他只是沉默,然后便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知道方有财也在淡水,还特意让欧八马写了封信,托方有财多多照看欧大牛。
他们除了要制造维修脚踏式脱料机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便是寻找煤矿。
赵与莒记忆之中,台北附近便有煤,基隆也有煤,但此时不宜开采,而淡水离台北极近,又有内河运输之便利,他甚至无需派人去开采,只要寻着煤矿,然后用丝绸绢帛、瓷器漆器与他们交换便是(注3)。
阿茅如今已经能说宋话,探煤矿之事关系重大,方有财让他为向导,领着欧大牛等人沿河上溯。因为听阿茅说平地土人都较为和善,而大山之内土人凶蛮,所以同行的还有二十余名红袄军老卒,他们放下刀剑是工匠,可拎起刀剑便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另外几个与阿茅一般很早便与宋人接触的土人少年,也基本上可以与宋人交流,不过宋人会说土人话语的不多,倒是邓肯,因为同一个土人姑娘好上的缘故,能说一口颇流利的土人语,故此方有财将与土人交涉之事也都交与他。
“须着小心了,这些稻谷是咱们的口粮,一粒也不能浪费!”原本赵与莒送来了千余个麻袋准备装粮,可显然这些麻袋是远远不够,方有财既是欢喜又是担忧,整日里站在晒场上,看着晒着的稻谷,领着淡水义学的孩童驱赶前来贪嘴啄食的鸟儿。
“方管家,这些孩童该去上学了。”眼看就要到了上学时间,陈任前来催促道。
“今明两日放他们假吧,晴日难得,如今这粮食最重要。”方有财道。
“那如何使得!”陈任绷紧了脸:“方管家,义学之事为头等大事,大郎再三交待了的,咱们不能自作主张!”
“义学之事虽是头等大事,可不是最急迫之事,他们晚两天上课,误不了大郎大计,若是这粮食收不上来,却是会误了大郎大计的!”方有财一向对义学少年极是听从的,但这次却是极固执。
“收了这么多粮食,流求又可以一年两熟,这些粮拿出一半,便足够我们吃到明年,哪需要如此紧张!”陈任反驳道。
“阿任,待下半年,大郎不知会自金国和两淮送多少人来,若是送了一万两万,咱们这粮食便紧张了。”方有财虽是和他争执,却仍然眉开眼笑,他瞧了瞧周围的义学孩童,将陈任拉到一边:“你看这岛上,到处都是极好的田,以往我怕岛上有瘴疠,可来了一年,连头痛脑热的小毛病都未曾有过,你想想看,土人要着这许多地无用,咱们既是来了,那这些地便都是咱们赵家的,白白荒在此处,那多可惜!我正琢磨着,待致远号来了之后,给大郎送一封信去,请大郎想法子将那红袄军尽数送来,专给咱们种地!”
他虽是个木匠,实际上却仍是农民心思,田地便是一切。有了田地,自然希望有充足的人手,陈任他们是家中养大的他不敢说,可现在淡水义学的孩童,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让他们上什么义学,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去田里干活,好多开几亩好田出来。
“老方,你心里尽打着什么小算盘!”陈任瞪大了眼睛,称呼也改成了有些不客气的“老方”,他本要发怒的,但看着周围的孩童,便也压低了声音:“你才过几天好日子,便只想着田地,大郎将这些孩童送入义学,将来必是有大用的,这流求如此之大,听土人说不亚于咱们大宋一府,靠着你我这些人管得来么?这些孩童,过个三五年后便要替大郎管事的,不读书识算如何行!”
方有财抹了抹脸,陈任虽然未曾发怒,却也喷得他一头口水。好在他倒不是那般受不得辱的人,听了陈任之话愣了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明白为何赵与莒要培养这义学少年了,读过书的看事情,便是要比他这几十年吃米吃出来的要看得远些。他只想着如何去开地,却不曾想如何去管地,这流求比之大宋一个大府还要大,气侯又是极好的,日后养活几十万上百万人都不成问题,靠着如今家中这些人,确实是管不过来。
“有理,有理,阿任,若不是你说,我虽顾了眼前,却耽搁了往后。”他用力点头:“田里的活儿自然是不能停的,还要加紧些,我去信给大郎,请他多送些牛马来,咱们人手不够,牛马来凑!”
两人小小争执一番,结果以方有财退让告终,方有财也不怕失了面子,笑嘻嘻送了那些孩童回屋,见着邓肯懒洋洋地靠在草垛下睡觉,过去便踢了他一脚:“海獠,不得偷懒!”
他踢得其实不重,故此邓肯虽吓了一跳,却未受什么伤。他抬头看了看太阳,嘟囔着说道:“管家,这天色还早,且再让我睡一会儿。”
“休要睡了,去你牵手那里,让她将族中女子带来帮咱们看晒场。”方有财盘算了一会儿:“看了这两天道场,每人给件首饰。”
土人女子都爱美,对各种饰物极喜欢,原先方有财都是有绸缎瓷器换她们干活,后来发现邓肯竟然用些工艺一般的小首饰换得土人女子的青睐,便开始用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做工钱。他还特意托孟希声带了一大堆来,如今算是派上了用场。
邓肯却是知道价钱的,故此有些兴致不高,方有财又踹了他一脚,他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他前脚离开,方有财便听得有人在唤他,起身望去,发现是阿茅。他手中举着一块黑漆漆的煤,笑着向方有财跑了过来:“找着了,找着了!”
注1:晒盐法创始人为北宋人陈应功。宋理宗宝裙五年(1257年)福建建安人谢维新所编的《古今合璧事类备要》一书中有最早的晒盐法记载。
注2:根据作者搜集的资料来看,仅抛秧就比手插秧产量要多出百分之十点三。
注3:直到清朝康熙年间,地理学家、冒险家郁永河,仍是用这种方法自台湾原民处换取硫磺土提炼硫磺,当时七尺布可换一筐硫磺土(二百七八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