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己亲自主持的西线讨逆部队总兵力接近二十万,基本上由安东军和近卫军原
班家底组成。照常理,对方组织的这道小小防线应该不堪一击才对。谁知道硬攻
不下,智取也事倍功半。打了一整天。清苑方向的佯攻部队损兵折将不说,自己
亲自主持的主攻也没能达到预期目标。马上天就黑了,身材单薄地南方士兵受不
了北方冬夜的刺骨阴寒。说不定白天到手的防线还会被敌军趁夜夺回去。
麾下的将士被李景隆骂得面如土色,打了一辈子仗,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这
么窝囊。对面的林风火出身于北平义勇,按道理说是个半路出家的二半吊子,不
可能玩得过己方这群军人世家的名将。现实情形恰恰相反,自从讨逆军压到保定
府一线,西线就没能再前进半步。诡计多端的王真,不怕死的朱能,奸诈狡猾的
林风火。三个人粘糕一样将二十万讨逆军拖在这里动弹不得。
无怪乎李景隆生气,东西两线总计近五十万军队,时间拖久了,朝廷会生顾
虑不说,每天地军粮供应都成了问题。这些年曹震大人支持海运,大运河年久失
修,运输能力不及当年三成。就地筹粮吧,内战不比北伐,没有当年百姓赢粮影
从的盛景,被占领地的百姓逃得逃,死得死,幸存的都把粮食藏了起来,拿银圆
也买不到。军需官有心强征百姓手中粮食,又担心朝廷内清流秋后算帐,只会每
天拿着帐本来大帅帐内汇报库存见底儿的窘迫,想不出半点应急办法。
“报告大帅,老贼王真反击,前线告急”,一个传令兵拿着增援报告,气喘
吁吁地跑了进来。
“滚,他那点人拿什么反击,告诉瞿能,不把王真赶回去,他们父子都不用
回来见我”,李景隆用力一拍桌子,五捋长髯上下飞扬。
“大帅,是不是让瞿能将士兵向后撤一撤,咱们再给王真来一次饱和炮击”。
后都督潘忠凑过来,低声建议。
曹国公李景隆蚕眉高挑,凤目圆睁,左手掐腰,右手戟指潘忠骂道:“亏你
还是跟着我父亲上阵多年的老将,王真手下一共多少人马,他反击能反击到哪里
去。开炮,你当咱们的炮弹多么,黄大人已经送来消息,天寒地冻,炮弹运输困
难,你就不知道节省着些”!
“也不晓得谁不知道节省”,后都督潘忠被李景隆骂得面红耳赤,嘟囔着走
出了指挥所。借着暮色向北方望去,零星的炮弹曳着漂亮的焰尾,不时落在第一
线的讨逆军中。几队自卫军挥舞着战旗,向瞿能部所在位置冲了过去。天色暗,
火铳打得不如白天准确,很快双方士兵开始肉博,南方士兵身材上吃亏,防线岌
岌可危。
“笨蛋,都是些没本事的家伙”,指挥所里传出曹国公,美髯帅李景隆的骂
声,几个传令兵跑出,上马,一会儿,数支部队奉命赶赴瞿能部阵地增援。
“王真疯了”,手下总共这么点人也敢打反击,后都督潘忠狐疑地想。就在
此时,马蹄声大起,两个浑身是伤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地栽下马来,边向指挥所里
爬,边大声喊道:“大帅,启禀大帅,苏,苏策宇的独立师从西,西边杀过来了,
杨。杨松将军阵,阵亡”!
苏策宇?后都督潘忠只觉得自己地脑袋嗡了一声,天旋地转。苏策宇是著名
的马贼,蒙古小孩闻其名不敢夜哭。苏部骑兵每个战士至少有四匹战马,他一个
独立师从侧翼掩杀过来,得多少战士才能阻挡住他的进攻?讨逆军什么装备都不
比自卫军差,缺就缺在骑兵上。
“慌什么,慢慢说,谁,多少人。”李景隆冲出指挥所,一把从地上拎起垂
死的士兵。受了重伤的传令兵拼命挣扎几下,眼睛一翻,在李景隆手里昏了过去。
“该死”,李景隆扔下手中士兵,向另一个传令兵冲去。第二个传令兵见状
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报告道:“天暗。看不清楚多少人。突然就从山洼
后冲了出来,杨旅长带着大家没开几枪。就被带头的那个军官砍了。”
“你们师长呢,敌人,敌人现在冲到了哪个方向”。李景隆气急败坏地问。
报信地传令兵喘了口气,哭着答道:“师长上去和他们拼命了,让我,我们赶快
前来汇报。说,说他们可能冲击方向是炮兵师”。
“炮兵师”,李景隆的长髯急得绞成了一团疙瘩,火炮集中使用是军事操典
上写得清清楚楚的条例。如果苏策宇的军队从自己的防线上撕开口子,一锅端了
这个炮兵师,西线部队的火炮就会损失掉三分之二。自己拿什么攻北平城,杀光
了苏贼的独立师也补偿不了这个损失。
“大伙不要慌。苏贼的骑兵还在草原上呢,被靖远军和凉王夹击,不可能这
么快就杀回来”!老将潘忠最先恢复镇定。大声安抚指挥所内混乱的军心。
听到潘忠的话,李景隆也跟着恢复了些神志,用目光逼视着报信地士兵问道,
“你看清楚了,是苏贼的独立师旗号,那个大明战旗边,有没有个鹰旗”?
“好,好像是头熊”,报信的士兵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犹豫着回答。
“是苏贼的改正,不是苏贼本人”,老将潘忠暗自松了口气,刚要提醒李景
隆安排士兵救援炮兵师,大地突然一亮,铺天盖地的炮弹黑压压飞了过来。
“趴下”,潘忠一跃而起,将李景隆压在身底下。漫天弹雨落在指挥所周围,
所落之处被炸成一片火海。
“安东军造反了,安东军造反了。近卫军和安东军打起来了,近卫军和安东
军打起来了”,混乱的叫喊声在黄昏的天空中回荡。正在与王真部纠缠地瞿能回
头一看,指挥所方向,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白天深受倚重地炮兵师突然掉转炮
口,没头没脑地冲着自家弟兄轰将起来。前来增援的部队兜头吃了几炮,乱哄哄
的后退。对面地王真部却越战越勇,大批士兵端着刺刀向自己扑上。
李景隆用力推开老将潘忠的尸体,打着哆嗦站起身。平素被他呼来叱去的老
将潘忠背上被炮弹撕开了几个大口子,热血汩汩而出。指挥所外,到处是乱跑的
士兵,各级参谋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应对这一乱局。不时有炮弹从空中飞来,
没头没脑地落在纷乱的士兵中间。
“不要慌,不要慌,组织反击,将炮兵阵地夺回来”,李景隆大声喊到,尽
力去收拢指挥所里各级军官,组织参谋去各部传达命令。
败局一发不可收拾,狡猾的王真瞅准时机,将全部家底尽数压上。旁边偕同
王真守卫满城一线的另外一个自卫师也开始趁火打劫。被自己方炮火炸晕了头的
讨逆军士兵乱哄哄的,不知道该听谁的指挥,也分不清楚安东、近卫二军火并的
消息是不是事实。
“苏策宇,老子跟你拼了”,李景隆跳上战马,招呼身边卫士跟着自己去拼
命。几个亲随侍卫彼此使了眼色,上前拉起李景隆的战马就向后跑,边跑边劝解,
“大帅,大帅,敌军人少,攻不了多久,我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站住,站住,再跑,我将你们几个全砍了”,李景隆在马上高喊。侍卫们
不肯依他,护着战马随着乱军向南方撤,天黑,路滑,局势乱,谁也不知道要退
多远。
天完全黑了下来,王真带着麾下地亲兵兴高采烈地停住追击的脚步,此战大
获全胜,将数倍于己的敌人赶回了南边,士兵们都为久违的胜利兴奋不已。
不远处还有稀稀落落的枪声传来,王真向枪响处望去,看见几百号自卫军士
兵围在一个小土丘下。土丘上影影绰绰有人,不时地向土丘下开冷枪,阻挡士兵
们前进的脚步。
“怎么回事”,王真停住脚步,抓过一个向土丘方向跑的下级军官,大声询
问。
“禀师长,弟兄们围住了一伙人,好像是瞿能父子,劝他们投降,他们不肯,
正僵持着。您看,咱们是抓活的还是要死的”。军官立正敬礼,简要地回答了前
边的情况并向王真请求。
“找几个嗓门儿大的劝劝他,就说李景隆丢下他们跑了,让他们自己拿主意。
十分钟后,他要是还不投降,就用小娃娃炮轰掉这个山头,成全他的忠义之名”。
王真对活捉瞿能父子不感兴趣,白天的仗打得太惨烈,李景隆用火炮轰掉了自卫
军那么多弟兄,王真要以牙还牙。
下级军官答应一声,大步跑向土丘,大伙心里对瞿家父子都没好感,白天讨
逆军的强攻就由瞿能父子所部承担。可以说,这对父子手上染满了自卫军将士的
鲜血。
土丘下传来几声大嗓子喊话,隔得远,王真听不太清楚内容。隐约在晚风中
听到一些投降不杀,宽厚仁义之类,还有士兵们乱哄哄的嘲笑与危胁。
土丘上没有人回话,瞿能父子仿佛哑巴了一般,谁也不出来表态。一会,被
困的士兵点燃了篝火,数十名安东军将士挽着手,仿佛眼皮底下的自卫军弟兄不
存在般,哑着嗓子,哼起了一首著名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大将王真突然觉得胸口一痛,眼泪不由自主地跟着往下掉,* 夜色* 禁书
请删除中,围困着土丘的自卫军老兵哑着嗓子,慢慢跟着土丘上的仇敌齐声吟
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土丘上,与士兵们彼此相拥的瞿能父子仿佛看到了王真,冲着他所在的方向
微微一笑,算做告别。解开腰间的手雷,轻轻地丢在火里。麾下的安东军士兵吟
唱着战歌,解下手雷,重复着同样动作。
爆炸声起,战歌萦绕不绝。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