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打了,没完没了”,默特部大将耶利先哥跟着走上前,紧随在也速迭儿父子身后。
其余将领从刚才的畏惧中缓过神来,一齐附和,“不打了,有完没完,连母羊都没时间下崽子”!
持续多年的战争,让草原受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破坏,在大明朝经济和军事的双重打压下,厌战之风在蒙古士兵中迅速蔓延。蒙元帝国失去了勇士们必胜的信念支撑,也速迭儿父子看准时机轻轻一挥手,就完成阿里不哥系贵族几辈子都不敢想的事。
“这么说,尔等下定决心要出卖朕喽”,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脱古思贴木儿混乱的思维反倒渐渐清晰。
“我们没出卖你,我们只是不愿意再为一个人的梦想,流干整个草原的血”,太师阿鲁台哑着嗓子回答。
“察合台部的十万精兵就在路上,坚持过这个春天,我们就可以反击,到时候,整片大地都是我们蒙古人的,祖先的辉煌就会重现,难道你们连这几天都等不了,都不肯给朕么”?
阶下没有人回答,从士兵们冷漠的眼神中脱古思贴木儿看到了答案。
“陛下的十万精兵,恐怕不会来了”,也速迭儿笑了笑,将一封书信掷到地上。
“察合台汗国的精兵来了,陛下要分一半江山给他,连我们的土地也他随便挑,包括我们世代居住的牧场,陛下将我等置于何处,这和大明的军队来了有什么分别”?阿鲁台太师大声质问。
“这”?脱古思贴木儿无法回答,也速迭儿将他写给察合台汗的密信掏出来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
乌云其其格拎着脱古思贴木儿的战袍,呆立在门口,虽然早就预感到有这么一天,她还是被突然来临的灾难吓晕了,打算给丈夫批在肩上的袍子无力的顺着门框滑落。
脱古思贴木儿走过去,俯身将袍子捡起,拍拍上面的土,小心的穿在身上。当年那个汉人李善平为什么会平静的整顿衣冠,此刻他终于明白了那个书生的心情。抬手理顺妻子耳边凌乱的鬓发,爱怜的看了几眼,转过头,脱古思贴木儿对昔日的部将提出了最后的要求。“给朕留一些颜面,不要让汉人侮辱朕的尊严”。
也速迭儿点点头,几个士兵走上前,将一个镀金托盘放到寝宫的大门口。掀去上面的黄缎子,露出一匹白绫,一壶毒酒。
脱古思贴木儿端起托盘,微笑着向寝宫内走去。
“哥,你们在开玩笑对不对,哥,你看看我,我是乌云其其格,你的亲妹妹呀,脱古思贴木儿是你的妹夫,咱大元的皇帝,哥――”。乌云其其格歇斯底里的叫着,跪在地上,冲着哥哥不住磕头。
也速迭儿闭上眼睛,转过身体,不敢回答。
“陛下”,乌云其其格见无法打动哥哥,抱着丈夫的腿死活不肯放开。“陛下,咱们将皇位让给他们,咱们去草原深处隐居,咱们去当一对牧人”!
恩克挥挥手,几个健妇冲上来,用力将乌云其其格拉开。
“哥――,陛下――”,乌云其其格哭喊着,对着几个仆妇又踢又咬。
“小心,小心,别伤着乌云其其格”,脱古思贴木儿的胞弟,禁军首领额勒伯克此刻才跑了过来,张开双臂将乌云其其格揽在怀里。
“额勒伯克,他们要杀你哥哥,你看到没有,看到没有”,乌云其其格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在额勒伯克的怀抱中挣扎。
“乌云,别怕,别怕,我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的,我会做你一个人的武士,你的奴仆”,额勒伯克不顾周围蒙古人愤怒的目光,用自己认为最虔诚,别人看来最恶心的话语表白着。口水顺着嘴巴滴到靴子上。
脱古思贴木儿全明白了,今夜,文武百官都得到了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自己此刻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乌云,别哭了,你几曾见过从皇位上退下来的牧人?你应该嫁给能保护你的人,我不过是个书生,却不幸生在帝王家,要承担自己本来承担不了责任,这些年跟着我,你太辛苦,也该再找一个知道疼你爱你的人过下半辈子”,脱古思贴木儿冲着绝望的妻子低声安慰,声音带着这辈子从没有过的柔和。
“不――”,乌云其其格哭得声嘶力竭。许多被军队隔离在一边的太监宫女都垂下头,眼泪滴滴答答的落入干旱的大地上,快速渗进去,顷刻不见痕迹。
“额勒伯克,从小你要的,哥哥从来没拒绝过,这次也不会,好好照顾你嫂子,咱们草原上没有汉人那么多烂规矩,兄终弟及十分正常”,也许只有此刻,脱古思贴木儿才像一个哥哥,知道弟弟心中所需,所想。
额勒伯克不敢抬头,死死地搂住乌云其其格,手指关节处渐渐发白。
环视一下四周,看一眼草原上那开满繁星的夜空,脱古思贴木儿笑了,仿佛卸下一个千斤重担般开心的笑了,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寝宫。
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大元帝国的一切随着这声吱呀永远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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