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考我吗?好,我先说说,你来指正”,白正略一沉吟,当即说出正确答案。“北方多是旱田,若是有牛并且土地也是自家的话,大概二三十亩光景吧,这可比南方水田差得远了”。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想起了求学时答问的光景。
“要是这小户人家开枝散叶,五十年后需要多少土地方能养活这一家人”。
“放在太平盛世,五十年后夫妇二人只要活着就能抱上孙子,这家人少说也有六、七口,没五、六十亩土地是不行的”。
“多谢师兄教诲”,郭璞一揖到地,“小弟对最近对此事一直心存疑惑,今日听到师兄高见,茅塞顿开。太平盛世固是我辈所期,可越是太平盛世,人口增长越快。我中原可耕之地虽多,总也有个尽头。所以历朝盛极则衰,并非全是君臣不尽其职,地力亦其所限也”。
“这”?,白正一愣,旋即明白自己所说耕战立国之言又被师弟抓到了把柄,郭璞的话在他眼里虽然有些胡搅蛮缠,但也非全无凭据。这新政最大的好处就是让百姓不再像过去一样依赖土地。他是个名儒,自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番,回了个揖,径自走了。浆洗得笔挺的书生袍在北平满街的短打之中,显得分外孤独。
郭璞对着白正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对书童吩咐,“去,到管家那里支二百两银子,把我师兄安顿得舒服一点,等我忙完了这段时间就去看他”。
想到师兄大老远来了,自己却不能留他府上小住,心里不觉有些难过。白正的学问和人品都是上乘,若非见解不同,本来二人可以作为很好的朋友。可他一道奏折差点毁了整个北平,自己要是把此人放在家里,误解所造成的伤害恐怕不比白正那道奏折小。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偏偏白正和自己抱得都是忧国忧民之心,怀着同样的济世之志。
“师兄,对不起”,郭璞心中暗暗表达着歉意。北平众人承受的打击已经太多,我不能再让他们受到更多伤害。
想起武安国白衣麻鞋在府第发了疯般忙碌的样子,郭璞心里就是一痛。李善平阵亡的消息与北和林城破的消息一同被燕王的信使送到了北平,本来应该最伤心的武安国却没有太多的反应,沉静地吩咐人替李善平准备身后之事,然后就投身到股市运作当中。没人能劝解他,这种伤痕,只能期待岁月去抚平。
得到利好消息,众股票先是旗花升空般猛涨了一阵,然后在武安国等人的刻意狙击下稀里哗啦跌了下来,把几个想趁机捞一笔的投机商人折腾了个血本无归。那个要钱不要命的高胖子不知什么原因成了武安国的铁杆搭档,一个多月来,二人合伙做套子,放假消息,挖坑,种种花样以令人匪夷所思,让对手防不胜防。北平书院的穆罕默德还唯恐武安国心乱算不清楚帐,临时从书院中抽调四十多个学商学的高徒到其府上帮忙,美其名曰实战检验学习效果。于是伴着四十多个学生手中算盘珠子的噼里啪啦声和高胖子的哈哈大笑声,大笔的资金落回了张五等人的口袋。一些小投机商陆续出局,只剩下几个资金大户勉强支撑,心里留恋着当年大把赚钱的好日子。
可惜他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北和林被攻破消息传来的当天,一直在股市上兴风作浪的谢家第一个蔫了下去,其在北平的女掌柜谢无崖趁着股市上涨的功夫不管能否回本发疯一般把手中股票清仓抛售,无形中帮了武安国一个大忙。没等股价开始下跌,谢家又开始低价转让自己手中其他产业,所有交易几乎在三天之内全部完成,据说那个女掌柜每签一笔买卖,都哭得呼天抢地,儒丧考批。偏偏大买家高胖子没有菩萨心肠,谢无崖哭得越凄凉,他把价格押得越低。最看不惯商人*的北平春秋此刻居然没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另一家号称百姓喉舌《北平新报》更干脆,在头版上写了一篇特稿,标题只有两个大字,活该!
“兄弟,差不多就收手吧,难道你指望把北平众商家的损失全赚回来吗”。郭璞在一次晚饭后的闲谈中好心提醒武安国。很多资金早就被转移走了,能够把残局挽回到目前这种地步,结果已经是超出众人期待,没有再耗费太多时间在趋于灭亡的股市里。武安国和李琪奉旨北巡,现在大驸马李琪守制回乡,武安国还得花时间把剩下的几个省巡完,否则即使为震北军后勤供应做出的贡献再大,也难免惹朱元璋心里不痛快。
“不着急,我要慢慢和他们玩”,武安国望着北方阴暗的天空,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回答郭璞,又好像说给隐藏在空气中的英魂。“玩到他们认输,愿意坐到桌子前,和我们一同制订一个大家都遵守的规则为止”!
“不玩了,老子要收子了,筹划了这么多年,朱二,这次你可得好好给我算算本钱和利息”,大明水师帅舰伏波号上,十三郎曹振和众水师将领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太子朱标坐在上首,请捋胡须,任由属下笑闹。终于到了收获得季节,三年来,水师与远近海寇大小百余战,大明沿海各个岛屿,高丽沿海各路水寨基本被“打扫”了一个遍,大明水师士兵从听到开炮就打哆嗦,到巨浪打碎身边得甲板都不皱眉,其中成长艰辛,众人曾一同体味,他们有理由高兴,有资格笑闹。因为过来今晚,战舰就要驶出朝鲜国东边水师租借来的港口,兵发倭寇老巢。
“从明天起,大家凭旗语联络,分批前进,各舰队注意保持彼此之间的距离和本队阵形”。清咳一声,提醒众人不要闹得太过火,曹振在指挥台上展开海图。众人知道要分派任务了,擦拳摩掌围到了指挥台边。
“殿下”?曹振抬头看看朱标,征询他的意见。
“说你的,孤不懂,孤只是跟在你们后边开开眼,顺便给你们擂鼓助威,具体怎么打,你们自己看着办”,朱标宽厚地笑了笑,豪气干云。大明和朝鲜水师联军百余艘战舰攻倭,船帆遮天蔽日。这样周密的准备会失利,那就没天理了。以前怕的是飓风,但通过连续两年的观察和收集海情资料,大海每年在这个季节是最平静时候,连个大浪都不会起。若不是大明禁止各国对倭海上贸易,前几年九月,划个舢板都有人敢从高丽到日本。李成桂今年废了高丽王自立,改国号为朝鲜。为了得到大明的正式册封不惜血本拍朱标马屁,把全部家底都派了出来,这些高丽水手熟悉水路和洋流,让曹振更添了几分获胜把握。
“陈将军,你带三艘星级舰头前探路,遇到大小船只一概不准放过,让倭人给我老老实实呆在窝里等着大家收拾”!
“是,小将陈好高兴地跨出几步,把令箭抢过来揣进怀里,生怕别人抢走般匆匆而去。他是怀柔义学出身,曹振把先锋任务交给他,明显有照顾自家子弟的嫌疑。这任务他要是干砸了,以后包管没脸在水师里边混。
初生犊儿不怕虎,曹振看陈好那匆忙的样子心中暗笑,孩子们现在都长大了,自己这些师父辈的再不努力,早晚得让后生赶超过去。抓起第二枝令箭,环视一遍四周跃跃欲试将领,郑重地把它交到方鸣谦手中。
“鸣谦,记得你当年的誓愿吗”?
“鸣谦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