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的、的”清脆的马蹄声打碎了宁静。城门处,一个虎背狼腰的骑士策马飞奔而来,不是张正心又是哪个。马打盘旋,张正心在上面报了报拳,低声说到:“师父,太子请你速到中军议事,事态紧急,我先回去复命”。语罢,纵马而去。
相视而笑,彼此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武安国飞身上马,也不和刘凌作别,奔雷四蹄一张,如一道黑电般消失在城门口。
“什么紧急之事,居然不擂鼓聚将,反是派人传令”,刘凌压下心头疑问,翻身自己的白马,缓步入城。虽然身为郡主,但在军中仅仅是个医护营的武术教官,点将议事的时候没有资格出席,为此她虽然找太子说了几次,可是这个太子比他弟弟要死板得多,死活不肯松口。看来还得想想别的办法,刘凌不服气地想。
来到中军,早有近卫军士兵迎上,帮武安国把马带到马厩调养,一个亲兵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言不发,引领武安国走向后堂。武安国带着满头雾水四下环顾,院子中平日来来往往的军官忙碌的身影一个不见,作为中军的整个太子行辕鸦雀无声,只有一队队震北军近卫营武士往来巡视。
走进后堂,太子和燕王早在里边等候多时。汤和一身便装,显然也是仓卒而来,摇着花白的脑袋,不住叹气。曹振面色凝重,常茂气急败坏,徐增寿剑眉倒立,恨不得把眼前之人撕碎。中间地上,蜷缩着一个文官,在众人怒视下瑟瑟发抖,口中不断喊冤。在他旁边,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正张着一双骨碌碌乱转的大眼睛,冲武安国上下打量。
“见过太子、燕王、蜀王”,武安国抱拳施礼,那个小家伙他认识,是朱元璋的第十一子蜀王朱椿,去年在京城时,被这小家伙连续几天缠着讲他打败蒙古铁骑的英雄事迹,让他天天头大如头。再细看地上那个也很面熟,正是去年大殿之外被常茂当众戏弄的御使大夫陈宁。
太子朱标见核心将领都已到齐,长叹一声,说出事情原委。就在武安国等人出城观景的上午,御使大夫陈宁和蜀王朱椿前来宣读圣旨,对水师和震北军大加赞赏,众将各赏银两、加岁禄若干。太子接了圣旨,派人送陈宁下去休息,自道父亲想让蜀王前来增长见识,拉朱椿到后堂叙兄弟之谊。谁料在没人处,朱椿却口称传父皇密旨,从衣带中撕出诏书一份,上面写着丞相胡维庸勾结大臣谋反,着震北军火速回师平叛。太子见诏,一面派人拿下陈宁,一面招集核心将领来商议此事。
没等太子说完,轰的一声,武安国脑海一片空白。自己从去年入京,小心谋划,献如画江山,谈收复辽东,为的就是为了转移朝廷的目标,把精力放到外部而不是内斗上,谁知如此努力,不过换来的是内斗的时间稍稍延后,历史上该来的灾难终久难免。胡维庸案,前后十余年,无数公侯被牵扯进去死于非命。牵连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共七万多人,最后连维持国家运转的大臣都凑不齐,以至要临时征召。而被征召之人居然要买好棺材,和家人话别后才去上任。如此之国,有何可爱。二百年后的亡国,此时已经埋下了种子。(历史上胡维庸案发生在洪武十三年初,本书中因为武安国的出现,此案拖后了半年多)
“殿下,小臣冤枉,小臣虽和姓胡的那斯交好,但其谋反一事,小臣一概不知”,陈宁见大家一时沉默,找了个机会,大声喊冤。大明律法,参与谋反者族诛,虽然和武将不睦,现在他也顾不得是否丢脸,眼睛看向众人,目光中尽是乞求之色。
“去你奶奶的”,常茂飞起一脚把陈宁踢了个滚地葫芦。“早不反,晚不反,你他妈的真会挑时候”,边骂,边冲上前,作势再打,旁边曹振赶紧将其拉开。众人刚回到城内,正打算更衣去见太子,献武安国水路灭高丽之策,闻太子将令,仓卒而来,没料到竟是这事,全部惊呆。眼见胜利就在眼前,却不得不回师京城,心中无不气愤。
“八年之功,毁于一旦,八年之功……”徐增寿不住叹气,其父当年北伐,高丽人背信弃义,在后面截了粮草,徐达一生未曾经如此大败,回京之后,病了半年之久。徐增寿从那时起就发誓要为父报仇,有生之年一定要看到高丽败亡,如今好不容易打到鸭绿江畔,却奉命停止脚步,其心中焦躁可想而知。
那边汤和面色越发凝重,这一回,不知要杀多少人,自己戎马一生,难道最后屠刀还要向当年的同伴砍下?
朱标听到徐增寿的叹息,心中也是难过。但父亲有事,自己不能不救。命人给众将搬来几把椅子,安排大家围着后堂中间的桌子坐了,在桌子上铺下地图,和众人商议如何守辽,如何回师。
“殿下不必担心,老臣愿意留下守辽东,高丽人没有战船,只要给老臣留下一万人马,再加几艘战船,老臣虽不才,定能让高丽人无法跨入辽东一步”。汤和见太子伤神,第一个开口说道。辽东一战,高丽在辽东苦心训练多年的骑兵几乎都被震北军灭了,高丽本土多山,不产良马,所以这次李成桂带的几乎全是步卒。在没有火器的情况下,步卒集中起来,刚好给火炮当靶子,分散开,又没有什么冲击力,所以留下一万士卒,守土有余。
武安国看了一眼汤和,心知老将军不愿回京去自相残杀,欲借守土的理由留下。不由得想起徐达当年出塞前所说的话。当时徐达虽不同意皇帝的意见,还是领兵出征,为的是给大明保留一份实力。两人相较,境界高下立判。转念一想,这个时代武将于皇帝本身就是依附关系,此时纵使徐达也没有制止朱元璋乱杀的能力,兵谏,更不用提。
正在胡思乱想间,听见太子微微叹息着说:“老将军守辽,我自然放心,只是父皇派蜀王来此,本意就是要瞒过奸党,如今我们千里回师,纵使日夜不停的赶路,带上全部的马匹沿途更换,也要二十多日才能到京城。奸党知道我们回来肯定会提前动作,怕到时候京城有变”。
武安国听到朱标的担忧,想到朱元璋为了瞒过胡维庸,居然派一个小孩子来调兵,不可谓心思不细。既然心思细密,就应该想到震北军千里回师会走漏消息。“莫非他还有别的手段,应该如此,以老朱的为人,绝不会拿自己的命冒险。况且胡维庸案本身在历史上就有一半是冤案的可能,到底是否谋反,后世都弄不清楚,不如赌一赌”。想到这,武安国站起来说道:“殿下先别着急,不妨让我问陈大人几个问题,再做决断”。
朱标点头应允,命武士上前拖起陈宁,扔在武安国的座位边上。武安国让人先给陈宁先松了绑,再搬了个凳子给他,然后命人给他倒杯茶缓缓精神。陈宁道了谢,哆哆嗦嗦接过茶杯,一杯茶一半倒入嘴中,一半洒在了身上。常茂见他窝囊,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吓得陈宁手一抖,差点儿把茶杯摔在地上。朱棣见状,好言安慰道:“陈大人若真的冤枉,太子兄和我回京,自然会和父皇给你分辩,你现在先回答武将军几个问题,立上一功,如何”?
陈宁闻听此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叫“谢殿下救我一家老小,陈某当结草衔环以报”,说罢,以头跄地,咚咚做响。武安国慌忙把他扶起来,见他额上已经见血,心中可怜,声音愈缓:“陈大人,不知你出京时,掌管禁军的李文忠大人身体可好”。
“回侯爷,李大人身体硬朗,月前还曾和皇上到郊外射鹿”。陈宁赔着一万分小心答到。
众人听武安国问起李文忠,不知其葫芦里卖什么药,一起屏息细听。
“西平侯沐英大人训练的新军,你可知训练到什么程度”。
“沐侯爷的新军装备还没到齐,现在驻扎在采石,我听人说,京城外马鞍山还是没能炼出怀柔那样的好钢来,新军的装备还是得从北平运,非常之慢”。陈宁知无不言。
众人听到这,眼中俱是一亮。武安国又问了朝中几个大臣的健康情况,吩咐人把陈宁安置到别的房间休息,不要慢待他。回头把目光转向众人。
沐英负责西南防务,目前云南还在蒙古人手中,所以朱元璋去年制订军队换装计划时,沐英的军队放在了最前面,比禁军还优先。为了运输方便,他特地命沐英从西南抽调了叁万多精锐驻扎在京城附近,装备从天津上船,水路直达大营,来一批装备一批,边装备边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