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老臣不能从命。”
“你想抗旨?”
“若非国君一意孤行,老臣并不打算这么快便做到这一步。”
“哪一步?”
历经一个短暂的沉默,大成君举眸:“圣明如国君,怎会看不出哪一步?”言讫,他举臂一挥,“来人,保护国君!”
其身后,数十名家丁装扮的大汉倏然飞身而起,落在国君龙辇四围,各自将刀刃架在了那些宫中禁卫颈间,个中包括被禁卫看押的顺良、高行、王烈三人。
“老臣无意大开杀戒,请国君告诉他们莫做徒劳的反抗。”大成君道。
律殊看了看左右:“这么说,朕轻车简从赴大成王叔之约,正好趁了你的心意?”
大成君摇头:“老臣起初并没有这个打算,要怪就怪这个云国妇人。”言间脸色一冷,“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点将这个云国女人拿下!”
原山被遂洪所挡,又有两名家丁跳出,齐逼冉晴暖。
“大成王叔当真想这么做么?”律殊扬声道,“你把自己多年挣得的名望家声、荣华富贵当成赌注,来换一个千古骂名?”
大成君扬眉一笑:“千古骂名也要是国君的后人继承宝座才可能落到老臣头上,但是,如今您的大皇子远在南疆,老臣只须把南连王夫妇牢牢握在手中,国后便只能隔水观望。至于您的另一个儿子,一个流着汉人血液的皇子,就算老臣不拦,族中的长老也绝不会容他坐上国君之位。而您,因为被察氏女子所伤,将永远失去清醒的意识,如南连王一般活在混沌之中,直到寿终正寝。”
律殊定定望着他,这位助自己登上大位又在自己面前谦恭了多年的长者,撕下面具之后,竟是这个模样的么?
“国君,您可还有话说?”大成君冁然问。
他叹息:“大成王叔,你现在悬崖勒马,朕仍会保全你的体面,对外宣召你迁归故里,将那座别庄当成你终生养老之处。”
大成君恭身:“国君对老臣圣恩隆重,老臣感激不尽,无奈老臣还有许多的事要做,未到回乡养老的时候。”
律殊目睹其身后一幕,心中一声长叹:“做国君么?”
“不。”大成君断然摇头,“老臣想做国君,何必等到今日?老臣只想从族中找一个听话的娃娃,在老臣的教导下,将大氏国带往一个崭新的、强大的、前所未有的令四方颤栗的盛世帝国,而不是现在这个偏安一隅不思进取在云国人口中仍是蛮夷番邦的区区大氏。”
律殊恍然:“原来自打当年朕否决你逐鹿中原的提议之后,你便怀下今日这个心思?”
大成君颔首:“这么说也可以,老臣曾以为国君是一个心怀宏图伟略的可造之材,谁成想您居然满足于统一大氏、称霸西漠,老臣那时可谓失望至极。”
律殊忍俊不禁。
大成君不解:“您笑什么?”
律殊乐意解惑:“朕笑大成王叔,多年来佯装恭顺臣服,暗中策划部署,两面为人煞是辛苦,可惜,机关算尽,终还是功败垂成。”
“功败垂成?”大成君眯眸,“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一气与朕说这么多,无非想看到朕的愤怒与崩溃,过于专心致此,却忽略了其他事物。”
大成君先怔后笑:“事到如今,国君还在用缓兵之计么?您认为在这个夜晚,谁还能成为您的拯救者?”
律殊目浮同情:“即使当下朕当真受制于你步上遂岸后尘,你也须记得在朕两个年纪尚幼的儿子之外,还有年富力强的东则王。他手有兵权,立有军威,足以与你颉颃。”
大成君泛笑:“您忘了老臣手中还有一个云国女人么?东则王耗尽心机,只为得到这个女人,老臣做个顺水人情,把美人给他又如何?他的皇兄被察氏女所害,察氏女不知所踪,他一心所想定然是追杀察氏一族,到时抱着美人追仇人,岂不快哉?”
“连这点也算计到了么?”律殊不胜感慨,“大成王叔步步为营,算无遗策,惟独漏算了一处,连朕都忍不住要为你惋惜了。”
大成君两眉紧锁:“没用的,老臣劝国君莫再白费心机。”
律殊不得不费心点醒:“你方才说,要拿美人来降低律鄍的疑虑是罢?”
“正是。”
“这位美人现在何处?”
“不就在……”
大成君气势万千地挥指指向己方阵营, 以为定能看见在属下押持下花容失色的冉晴暖,但,莫说冉晴暖,连属下也没有见着一个,及待垂眸,竟然遍地皆是。
“你们……”
“他们的药发作了。”有人答道。
“什么药?”
“据说服下半个时辰后才会发作的失心粉。”
“什么失……”大成君甩首直眙话者,面色遽变,“你……”
“正是我。”对方唇角含笑,面相和蔼,“大成君一向还好和?”
大成君倒退一步:“你你你……”
对方脸容大垮:“方才还口若悬河,这会儿怎么口吃起来?难道我长得就这么不讨人喜欢么?”
纵然震惊错愕,大成君毕竟是大成君,有着从无数大风大浪中历炼而成的意志与机变,他安定心神,拔剑在手,切齿道:“你们快将国君扶下来,随本尊走!”
他命令的,是在他与国君侃侃而谈期间,始终未脱离自己视野的那群刀抵禁卫颈喉的属下。此刻,他们一个个立如笔直,神如修罗,正堪为用。
只是,对他的命令,那些人恍未听闻。
“没听到本尊的话么?带上国君随本尊走!”大成君手挥利刃,吼道。
“他们听到了你的话,只是不听你的话。”有人凉凉提醒。
大成君心知有异:“难道你也给他们下了药?”
对方大摇其头:“如果全部下药,就会全部昏迷,到时没有人配合阁下,这出游戏便没有趣味了不是?”
“你——”大成君眼尾的余光睨去,从那一张麻木空白的脸上,蓦地有所领悟,“难道是察氏女的促心术?”
“着也。”
“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明明……”
对手摆手:“等等,在回答你的问题前,我有一件事先要做完才行。”
大成君拧眉眦目:“你到底……”
呯!一记老拳,结结实实地挥在了大成君的面颊上,其唇角当即血丝崩流。
“你……你竟敢这么做?”大成君杀意凛然。
“他当然敢这么做。”律殊闲眼旁观,笑意闲适,“谁教你打算把他心爱的妻子送给他人?尤其还是东则王?他什么都可以忍,惟独这一点不能忍,是不是,南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