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颔首:“你说。”
灵枢面色丕地一正:“带着这个孩儿好生活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
她唇角紧抿。
“昨日,东则王主动向我说起你惊胎的缘由。其人其行固然令人鄙弃,但也使我晓得,无论你此前伪装得如何开怀洒脱,尽是建立在你对南连王尚在人世的坚信不疑上。但是,沙场是一个最为无情的地方,你怀着最好的期待,也须做最坏的打算。而当那一日来临时,你必须活下去。”
灵枢眸光深沉,声语坚定,字字句句锥其心,入其腑,终是无法逃避。冉晴暖微掀起身,在儿子鼻尖上落下轻浅一吻。
“晴暖……”
“我会好生活着,无论发生什么。即使面临世上最为残酷之事,也会带着我的愿儿好生活下去。”她道。
灵枢宽慰释笑:“这才对,不枉本大夫拼出一身医术把你从阎王手中夺回。”
她亦笑,凝视着那团泛着晶莹光泽的人儿,眸心盈盈,柔情涌动:有了你,为娘自是要好生活着,用一生的时光陪伴你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以及……等待我的夫君你的父亲归来。
南连王妃既然已经生子,满月来临前自是不宜挪动。
东则王领受皇嫂托付来到此处本是为将她平安护卫回城,如今情形下,身为北疆主帅,无法长久滞留。且南连王妃诞下世子的消息传回嘉岩城后,遂宁当即派顺良嬷嬷带着一支百人精卫前来,接下了护卫之责。
律鄍回程在即。
这一日,他向提供自己下榻之处的王烈辞行,命卫随牵出坐骑,正准备踩蹬上马,见得顺良飞身而来。
“东则王阁下,我家王妃有请。”
他微怔:“她……南连王妃要见本王?”
“是,我家王妃听说东则王阁下即将离去,特命老奴前来邀王爷一叙。”
带着满心的意外,东则王应邀前往。
冉晴暖头裹覆额,身罩披风,坐在外厅一张宽大软椅间,耐心等待。
“东则王。”待客人到来,落座上茶之后,她浅启朱唇,“今日请东则王来,一为道谢。”
他眉心蹙成川字。
“灵枢说,若不是王爷的血液供应及时,无论是我,还是那个孩儿,此刻都不可能安活于世。”她扶椅起身,浅浅一福,“晴暖多谢东则王的仗义相救。”
他容色僵若顽石。
她落回椅间,端正而踞:“第二,是想当面告诉东则王:那日的事,与阁下无关……”
“怎么可能?”他遽然道,“以你的冰雪聪明,当早早便觉知了本王那日的恶意。今日的道谢与开脱,是在令本王颜面扫地么?”
她浅笑,轻摇螓首:“东则王是男儿,怕是很难体会一个女子初为人母时的心怀。在我看到愿儿的瞬间,便原谅了所有,释怀了一切。只所以特地请阁下前来,在在缘自一个母亲的私心。惟有与东则王冰释前嫌,晴暖才可放下心中的不快、不悦、不喜,才可让自己的孩儿见到最好的自己。”
又一次,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那张明丽晴好的面孔前,他自惭形秽。
“我晓得,因为那日的事,灵枢对阁下说了一些话,晴暖想请王爷大人大量,在离开河套平原的那刻起,便将那些话尽数忘记。”
灵枢的话……忘记么?
“你难以放下,就不想看到晴暖对你淡漠疏离;你嫉妒成狂,就不顾晴暖重孕之身恶语相向。东则王阁下,试问除了出身,你有哪一点比得过遂岸?任何一个女人,在得到过遂岸那样的爱情后,谁还会来乞讨阁下的青睐?”
恁毒的舌,恁狠的话,如何忘记得了?
“本王从不记得自己认识灵枢其人。”如果这句话可以令她安心,他说百次也可以,“自然从未听她说过什么。”
她冁然:“如此就好。灵枢误会东则王对晴暖有着什么余情未了的牵绊,如今听东则王阁下如此说法,晴暖断定那只是她的错觉。作为一位受惠于王爷的母亲,晴暖在此祝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恩爱逾恒,早得贵子,早享天伦之乐。”
至此,律鄍才恍悟她今日一晤的目的。
灵枢的“误会”,想必她也有所察觉,故而以婉转之刀斩断他所有妄念,以迂回之力将他推回遥远彼岸——
那一份诚挚的祝福,便是一道天堑般的鸿沟。请与我相忘于江湖,请与我成为这个世界所有陌生人中的普通存在,从此不复相见。